青春的形而上
一
“形而下则是指具体的，可以捉摸到的东西或器物。形而上的抽象、形而下的具体……”哲学老先生讲着讲着，我不知不觉，魂出了窍，思绪跳到了蔬菜大棚内……
盛夏的阿克陶，太阳早早地上岗。午后，地表温度达到一天的最高峰值。大棚内，气温要比户外更高。密不透风，集聚效应下，热能无法转换、散发，全写在买买提的脸庞、颈部、前胸、后背。有的晚上，太阳还挂在天际线上，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夏天再热，买买提要坚持；冬天再冷，买买提更要坚持。只有争分夺秒地在棚里耐着性子待着，麻利地采摘、收割蔬菜，塑料箱中码好……晚饭后，开着他的小车，“突突突”地摸黑赶到喀什大巴扎。来不及合眼，凌晨三点多，第一拨到大巴扎采买新鲜蔬菜的小商贩迫不及待地询问、翻看、讨价还价、过秤……晨曦初现，一车蔬菜卖完了，心安了！喝碗奶茶、吃个烤包子，心更舒坦了！一宿未眠，健硕的买买提上下眼皮打架——美美地睡个囫囵觉是此时的心愿。可是，他必须赶在中午前回到阿克陶，11座大棚轮番在召唤，“快回、快回……”
每隔一天，买买提就会开着他眼中的“宝马”，在夜色掩护下，沿着乡道、县道、高速路前往喀什大巴扎卖蔬菜。若天天跑，恐有增加成本的风险。有时为保证品质和卖相，他提前出发，争取下午抵达大巴扎，如西红柿，一连两天，头天下午、次日凌晨，装满西红柿的“宝马”启动发动机，进城……
二
买买提小时候住在喀尔乌勒四村一小队，这里海拔近两千米。不下雨，遇到冬耕小麦返青，麦苗极其口渴时，村里的老人会不时地叹气，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下雨呢？”若山上下雨，全村人又都紧绷着弦，地底下要是传出类似于闷鼓的声音，大伙便不约而同快速生疑：“大水来了？”难怪条件反射，脑回路有了固定通道——山上一下雨，村里就发大水。平日里安安静静、柔情似水，发起狠来却不是玩笑——水夹带着泥沙、枯木、树叶，能卷的、能夹带的，丝毫不犹豫！
洪水来袭时，一切说翻脸就翻脸。所到之处面目全非——房屋东倒西歪，牛羊马无力抵抗顺流而下，命运多舛！“爬树、放牛、摘果，快乐无忧……”买买提谈及童年，一脸的笑意，双眼放光。
洪水来袭多了，村庄要整体搬迁，搬到地势平坦的县郊。文化程度并不高的买买提心中有本明细账——山区灾后重建的成本极高，物料、水泥、石头……不是勤奋、吃苦耐劳就能解决的！村子整体搬迁后，剩下极个别的老人家，他们夏天要在山上放羊。年富力强的劳动力则都住进了县城定居点，个个铆足劲想着如何发家致富。
买买提的“宝马”晃晃悠悠，在狭窄的山间小路颠簸着。一位老人双手背在身后，从车旁经过，我善意地提醒，“能否载老人一程”。买买提说，老人极有个性——这辈子从不坐车，每天步行上下山，坚持到了近乎固执的地步，全村男女老幼无不知晓，为此，从不打扰多问一句“坐车吗？”也许，坚持有坚持的回报——据说，老人极少生病，更不会有现代都市的各种“通病”。那天，我一直凝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直至其消失在山间……
三
当我还想着老人时，买买提的“宝马”已进入县城郊区。买买提讲述着昨晚连夜卖西红柿的经历，我这才恍然大悟——他通宵达旦、彻夜未眠，还陪着我在自己小时候居住过的村庄走了一遭。
我心存感谢，开始聊天——买买提说，一切不同在于平房和楼房。“开始很不习惯，后来发现，住楼房有独立的洗浴间，方便又暖和，还是三室一厅的配置……”所有村民搬进楼房后，时常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团团转地围在一起。这情景与村里差不多，不同的是，再也不用担心何时洪水会来袭。南方客家经典民居有个叫围龙屋的。买买提所在的“昆仑佳园”、不少儿时玩伴所在的“丝路佳园”，其建筑设计风格与围龙屋相仿，围着转圈圈，仿若易经中的“见龙在田”。“佳园”内，超市、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卫生院、警务室、文化站等一应俱全，完完全全一个小社会，不出“佳园”，衣食无忧！
买买提有个贤惠的妻子，名叫古丽。一会儿工夫，特色汤饭就做好了——羊肉炖恰玛古汤，时令又温补，自称嘴刁，饮食上挑剔的南方人喝汤一碗接一碗，掩饰不了内心的喜爱，临别一句“谢谢你，古丽”，道出了真挚的感恩之情。
四
若要实现易经中的“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还需个人的努力和奋斗。买买提的大棚种植技术，学习获取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买买提将种植技术学习班上学到的新技术，在大棚里实践一番，效果不尽如人意。于是，他登门拜访，向技术员讨教。几个来回，将困难逐一排除后，大棚一个接着一个地建；西红柿、韭菜……买买提不断尝试着种植不同的蔬菜作物。
一到割韭菜时，古丽就开心。“时间控制到位，这韭菜可以一年收割五茬，真是大开眼界！”古丽说，起初她并不相信丈夫所言。春耕秋收，自然规律。可从培训班回来后的丈夫，对大棚种植韭菜自信爆棚，沉迷其中。如今，古丽不但相信一年能割五茬韭菜，同时还悉心研究出韭菜十种以上的做法。在古丽的带动下，左邻右舍的古丽都爱韭菜。随着认识的深入，韭菜食疗的好处亦被肯定。“不只是恰玛古，还有韭菜，食用后对身体都有好处。”古丽这么说，我会心一笑！
五
自然环境是天生的，搬迁致富是后天的。人与自然，有顺应、有反抗。连绵不绝的昆仑山脉，是自然界威武雄壮之歌。买买提们与其一遍遍重修被洪水冲毁的房子，不如易地开天辟地。买买提在大棚种植路上的摸索，想必磕磕碰碰。但正如他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性格那般，即便是在通宵卖菜的疲惫情况下，也要带我到故居走走、看看那般，真情实意，厚道朴素，令人感动！
哲学老师口中碎碎念的：人的认识和认识的积累与提萃，有形而上与形而下之分。形而上是对具体的客体的抽象和超越，也可以叫哲学。形而上的东西就是指道，既是指哲学方法，又是指思维活动。年富力强的买买提的“道”就是科技引领下的致富创新——这不是一夜暴富，而是经辛苦劳作，用汗水换回的。所谓大道至简，致富路上唯有真心付出，才有回报。当打之年的买买提和古丽是“佳园”中众多年轻男女的缩影，他们青春的形而上是奔向小康之路，实现中国梦的常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