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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省青年》的原乡精神
来源:山西晚报 | 王秀琴   2023年12月12日11:13

《外省青年》是山西省青年作家张象新近出版的短篇集子。十个作品,虽说以“酒店故事”“公关野史”“贵圈往事”划分为三类,其实说的都是年轻人走出家乡到北京、深圳等大城市打工的故事,集子名定成《外省青年》倒也贴切,正如山西省作协主席李骏虎在序言中所说“张象笔下都是小人物”,是一群“把灵魂留在故乡的人”。他截取的都是生活中的某个片断、某一场景,似乎没有“杂取种种合成一个”,而是“他们就是他们”,属于“真实呈现”,经过“独特表达”,最后都有一个共同的指向,那就是“精神性原乡”。这种写法有点像绘画当中的“现场写生”,干净利落,一咏三叹,成趣为文,使这“十个外省青年”成为新时代山西走出去的年轻作家张象笔下独特呈现的“这一个”。

要我说,作家出的集子也好,作家自我创作突破也罢,最大的障碍就是克服同一性,没这个本事还真不能出集子、不能做艺术。所以说克服同一性或者说避免叙述的同手法性不仅仅是对作家本人与其他人区别开来而言,更主要的是作者面临不重复自己的最大考验。张象在这方面我认为还是做得不错,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截取现实种种片断,让一个个属于这个片断的主人公在里面真实的嬉笑怒骂,真实地做自己。比如《异香》里的林玉玉,张象契入她的是她身上的味道,吸引他的就是林玉玉身上那种纯朴发自内心真诚的味道;比如《城与火》里的陈瑜,张象契入她的是“高瘦挺拔的身影,米色风衣,短发下白色的耳机”,而且是月光折射下这些更真实的物象;比如《黄昏鸟》里替人作文却又不甘心西藏、泰国四处跑,一心想写成“大师”的老枪,突然有一天落泊栖息在我家一周于黄昏中离去再无音讯……在张象笔下,生活就是那一地鸡毛里拾起来的那根鸡毛,这根鸡毛可以说成是切入点上的独特与变化,他只截取生活中某一个片断,截头去尾,根本不需要什么来历,什么最后的结果,他要的就是当下,是活在当下的那种。对这些,张象没有植入道德评判,更没有明显的批判精神,只是一种真实的呈现,我认为这反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道德。

其次是结构,因《外省青年》十个故事都是短篇,契入点的选择都非常独特,这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张象十个作品的结构都比较轻灵、灵活,一点都不死板,显示出很轻松的驾驭。尤其是第一个短篇《异香》,我认为在结构上是最好的,是最具有灵动色彩的,是最花费读者心思去进行研读的,它可以说极尽张象在短篇小说创作上的才华,写实性占据很大成分,比如当“我”接到警察电话说“林玉玉杀人”的消息时,我自然表示极大的怀疑,我赶忙放下手头的事打车去警局看林玉玉。怎么可能呢?林玉玉那么娇小的一个女孩子,“头发像瀑布、像丝绸、像梦境一样美”的一个女孩子,在我近乎迷离的梦境中,她竟然变成了一条狗……在这里,张象可能要表达的是现代都市生活对人性的异化。正是通过这些难得的细节,《异香》保持了虚与实、轻与重、真实与虚幻之间恰到好处的艺术处理,也体现了张象在中外小说艺术形象意境探寻上找到了最好的融汇点,也毫无保留地显示了张象的审美取向:“那是一种不确定但很亲切的味道,有时像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在雨后的浓烟中奔跑,有时像汗水和奶香在旷野的犬吠中逍遥;有时像旱烟,有时像老酒,有时像牛羊身上或猫狗身上那种特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与故乡的味道混在一起,令人沉醉。”这段话仿佛就是整个集子的题眼,它被轻轻浅浅地埋在青草丛中,被埋在张象心中,自然也隐藏在林玉玉身上,这种将主旨与主线不经意间隐藏在第一个小说中,像根无线风筝牵引着整个集子,窥豹一斑,足见张象短篇小说无论在单篇还是在该集子结构铺排上的匠心。

再一个就是语言,张象的语言很细,细得有点琐屑,就是切得碎,笔触很尖,感觉极其灵敏,神经敏感到几乎能掉下碎片来。有两个作品几乎就是散文化小说,让人感觉有很强的写实性,“经典文学不一样,像光,像药,像黑暗中燃起的火焰,有的人看一本经典,人生就可能发生改变”。张象还借小说人物对自己喜欢的西方经典,比如卡夫卡《城堡》进行了深刻解读与独特感悟:“《城堡》里的K,表面上是K,其实是全人类。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无法进入的城堡,而这城堡有无数分身,它既可能是事业之城,也可能是爱情之城,还可能是梦想之城、友谊之城、健康之城、灵魂之城……”另外,我最大的感受是张象并不仅仅对西方经典的隐寓与隐喻有强烈的偏爱,他还将中国古典文学的空灵之美、典雅之美和幽静之美与之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比如《城与火》中以古文写就的一篇小说中的小说,充分看出张象古文底子深厚,很有古典色彩的艺术修养与小说语言素养,这样一来,使得他整个《外省青年》充满淋漓尽致的表达,充满那种与读者心心相印的相互怜惜。“他的话是一把生锈的锄头,又钝又笨地将我心里那根深埋已久的刺刨成几段,却没挖走,于是一根刺变成几根刺,一份疼,也就碎成了很多疼。”这样的语言是张象这些个小说成功的底色,是他像一片片雪花飘然而进读者心灵深处最趁手的绝活儿最拿人的武器。由此,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并期待张象再写出更有趣更深厚更广博更加气象阔大的小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