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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神》:很吕克·贝松,但不够吕克·贝松 
来源:文汇报 | 黄启哲  2023年12月21日08:07

在这个好恶声音都会被网络算法无限放大,以至于越是现象级作品越容易口碑两极化的当下,吕克·贝松新作《狗神》会是那种难得弥合这种割裂声音的院线电影。这不只是因为他依靠早年一系列代表作所积累的盛名,同样也因为这部《狗神》继续展现了他在艺术与商业间达成恰到好处融合的天赋。

当然,这并不代表熟悉他的影迷,也一定会发出普通观众那样“大师级出品”“年度最佳”的惊叹。取而代之的,是快速锁定其早年巅峰作品对比后的“不满足”——他可是拍出《这个杀手不太冷》《碧海蓝天》的吕克·贝松啊!要知道,这样的声音,在四年前他的上一部《安娜》推出时,已经出现过了。

而由这两种评价,即便没有看过电影也能了然《狗神》的水准——置于当下商业院线电影的语境下,它纯熟酣畅;而放置在吕克·贝松的创作生涯之中,实难企及曾经的巅峰,不过是让他曾经“一生只拍十部”的誓言翻了倍。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狗神》,那应该是“工整”。故事的缘起,是吕克·贝松看到的一则虐童社会新闻。一位男童被父亲关进狗笼长达四年之久。新闻的结局——父亲被逮捕,孩子被解救,则成为吕克·贝松用银幕造梦的起点——这个孩子长大后变成了什么样的人?又如何看待自己,学会与这个社会相处?于是,在道格拉斯的银幕自传里,家庭暴力、少数族裔、动物保护、罪案悬疑、宗教隐喻……各种议题都被吕克·贝松满满当当地塞进了近两小时的故事里。从故事的可看性来说,它们在男主角道格拉斯向心理医生的自述中,被妥帖安放、彼此关联、叠加累进,牢牢锁住观众的视线,从而一次又一次为道格拉斯感伤落泪。

不过反过来,议题要素的高度集中与情节的精密计算,也的确让人难以忽略其斧凿的痕迹。吕克·贝松显然有意将道格拉斯塑造为一个“人间受难者”。被关进狗笼受虐之时,道格拉斯那位颇有“犹大”意味的告密者哥哥,为抵消内心的罪恶与愧疚,反复在镜头前为施予小狗关爱的弟弟,安上“恶魔”之名。光是这样,吕克·贝松似乎还嫌不够,特别安排他在狗笼外贴上“In the name of god(以上帝之名)”的横幅,以便让观众与道格拉斯一同从笼中的镜像视角,完成全剧的点题——“DogMan”。再试举一例,童年道格拉斯因父亲的擦枪走火,导致终身残疾。不过,他的这种残疾竟然又是可以被短暂克服的——只不过每一步都会让他加速死亡。这一精巧的设计,让道格拉斯的悲剧人生诗意如童话小美人鱼一般。可随着剧情的推进,观众恍然,这一残酷浪漫的最终目的,是让所有命运抗争的隐喻,变成通俗好哭的明示。

而这,与其说是艺术片导演别扭地臣服于商业,不如说是一个聪明创作者拥抱大众的主动选择。也就难怪有了那个不够贴切、但意指又让人心领神会的类比:吕克·贝松,法国的斯皮尔伯格。与同期法国所谓“后新浪潮”的卡拉克斯等人不同,吕克·贝松因商业卖座而被视为法国电影导演中的“异类”。结果导向看,从罪案到科幻再到历史甚至童话,他不局限于一种题材,也无意形成所谓风格流派自觉,以重新张起法国电影的大旗。但吕克·贝松自己,却始终抱有一种与“好莱坞制造”保持距离的警惕。“比漫威好看10倍”,这是吕克贝松接受访谈时所强调的。这样想来,电影名“DogMan”除了服务于电影主题,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也可以解读成一种对漫威、DC超级英雄“Iron Man(钢铁侠)”“Ant-Man(蚁人)”“Spider-Man(蜘蛛侠)”的“宣战”?

有趣的是,当作品被放置于全球化的电影市场中,吕克·贝松更为仰仗的自编自导“手艺人”出品,在观众那里,反倒与他所对抗的、资本运作下的漫威DC超级英雄,很快形成了对照组——“《狗神》不就是带着狗的‘小丑’吗!”这里说的,是2019年托德·菲利普斯执导的同名电影主角。电影以DC漫画中哥谭市的反派人物为主角,回顾了作为社会边缘人群,如何在冷漠与残酷中异化为罪恶之源。一个是被迫以小丑面目示人选择以暴制暴;一个则是以变装为情感出口依旧向往美好。不管在比较中得出孰优孰劣的结果,我们都必须承认,在商业与艺术的平衡间,吕克·贝松与“好莱坞制造”的羁绊剪不断理还乱。

当然了,法式浪漫依旧在这个发生在美国的故事里留有余韵。道格拉斯以变装皇后的形象在俱乐部亮相首晚,便演唱了“香颂女王”伊迪丝·琵雅芙的《La Foule》。这是电影里道格拉斯童年对母亲仅有的美好记忆,也是掌镜人吕克·贝松的乡愁。

当道格拉斯唱着:“我们被人潮推来推去,我们被迫分离,我奋力挣扎哭喊,但他的声音,被人们的欢笑掩盖”,比起电影结尾道格拉斯投身于十字架阴影,显现“神性”奇观的真正戏剧高潮,这被追光灯短暂聚焦的“人性”的爱欲与脆弱,或许更能让人动容与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