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2023年第6期 | 田凌云：奇迹（诗十一首 节选）
《合二为一》
我把自己缝入街道
但终归会离开它
构成遗忘
就好像从未进入
所以当我把名字
缝入你的名字
把肉身缝入你的肉身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爱诞生于永恒了吗？
不，它像街道一样
遭遇后即远离
可我们会反复进入一条街
仿佛非归宿的归宿
也会反复走近一个人
仿佛非永恒的永恒
你可以认为你得到了
景，或者人
因为他（它）就在那儿
静止，但在静止中移动出
移动的感觉
《论读书与虚无》
书读得太多，人就
彻底虚无了
可仍要不停读书
在读书的路上
我们是用虚无抵抗虚无
就像拳击教练的生活
每天在周而复始中
用虚无，捶死虚无
这世间令人虚无的何止
这一种
一些人借酒消愁
一些人在人群中
仍显得形单影只
走在路上，连风都显得像个深渊
个人进化史的关键在于
我们在每一个时刻
都在内部垮掉一个自己
虚无一个自己
那虚无是拯救
《变形的等待》
你即将来到我身边
那一刻我仿佛等的是
时间和记忆
五年前你也是这么来到我身边
我们像钉子扎进彼此的灵魂
然后再没有相见
五年时间钉子已生锈
成为灵魂不看重的伤口
没有任何感受
但当你再一次来到我身边
记忆像猛兽掀起的巨浪
时间如堆满心灵的铁块
一起来到我身边
我见到你
同时见到记忆与时间
于是我看到全部的你
在时间和记忆上站着走向我
《在意是流动的》
你握着他的手早已松了
那份在意像个陌生人融入人海
移动的在意
从无到有再到无
就像人的生命
我们都是银河系里的一个小点
我们曾有的感情到最后
不得不承认只是一点尘埃
放在路边被遗忘清扫到簸箕里
然后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仿佛从未认识一样
你看着喜欢的书成为另一个人
我也看着喜欢的书成为另一个人
但这两个人再不会像从前一样相遇
到第一次分离的那天
属于“我们”的一生已经结束了
只有共吸地球之氧是最后的联结
心好像还在，但再不会
为彼此跳，或痛
爱过，但无丝毫痕迹了
后来我与朋友聊到，没人告诉我
你这是苦难，大家都说很正常
人就是这种感受比身体
更快流动到新地方的动物
《你不需要走到任何人面前》
佛经的封面已经由黄变白
落满了尘土。思想
也开始变白，盲目的混浊
被经书反复清洗，甚至
洗净了白水。你已经老了
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你
走到任何人面前的感受是
你不需要走到任何人面前
你不需要认识任何人。因为事实是
在这世上你只有自己
和自己的思想
在夜里你有能做噩梦与美梦的床
白天窗户里的光会代表世界
叫醒你。你在名为“一天”的概念里
会得到一些快乐，或痛苦
但这是碎片飘在你完整的心灵岛屿
你可以淹没它们
你本不属于任何碎片
你在呼吸，这是完整的。
你的痛苦和快乐会举着你走过人群
你是人群的一部分
但完整的你正从全体人类的身上跳伞
《定律》
定律是大师必须批判后来者
这是工作但也裹着规律
巨人背后站着公认的巨人
而成年的孩子背后站着
只有自己承认的、隐秘的巨人
太多人在说话，到最后统统
成为一个声音，声音没有甜味也
没有苦味，不分伟大也不分渺小
每个人背后都站着一个巨人
在“我”说话时“你们”都退到了
“我”的身后。只有“我”在舞台的中央
那刻，任何一个“我”都是上帝
“你们”都是教徒，对“我”最高的理解
就是明白“我”替你讲述的所有感觉
都是“我”在替你的精神受苦
田凌云，1997年生于陕西，北京师范大学文学硕士在读，陕西省百优作家，参加《诗刊》社第39届青春诗会。曾获扬子江年度青年诗人奖、《钟山》之星文学奖、草堂诗歌奖等。曾在本刊发表《与闪电搏击》等多组诗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