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照亮我心路的明灯
一
《人民文学》像一盏灯,给予我温暖、鼓励和快乐,照亮前进的道路。这么多年,依然清晰记得每到周五晚上,父亲给我们讲《人民文学》故事的情形。
1985年我上初一时,因为父亲工作调动,就跟随他到下塘中学读书。每到周五晚上,机关大院里的孩子都喜欢到我家来玩。每次来时,母亲总会把农村带来的土特产拿出来招待大家。父亲和母亲的和蔼可亲让大家尽兴吃玩、无需顾忌,但来这更多的人还是想听父亲讲《人民文学》故事。
周五下班一到家,父亲总爱招呼我的玩伴们过来,说小剧场开演了。他说的故事大多来自《人民文学》刊载的内容,有时候父亲晚饭喝点酒后讲故事,讲着讲着总能讲出大鼓书的氛围。我记得有次讲到《人民文学》第五期刊载的张士敏作品《惊涛骇浪太平洋》和杨子敏的《偷娃娃》,直讲得大家支楞起耳朵张大了嘴,听得瞠目结舌、意犹未尽。但父亲每次讲到精彩片段又总喜欢戛然而止,留下悬念,惹得一帮熊孩子欲罢不能,围着父亲央求追问“再讲一段,再讲一段嘛,后来怎么样啦”。而父亲总是会抬起手臂看看自己的上海牌手表,催着孩子们回去休息,嘴里嚷着“不早了,不早了,大家回去睡觉了。要想知道结果,且听下周分解”。大家这才意犹未尽地散去。调皮的大孩子走出门便会开始学着父亲的样子,摇头晃脑带头大声背起父亲喜欢的“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二
每期《人民文学》邮递到父亲单位时,他总喜欢把书带回家一口气看完。有时候,我会偷偷拿来阅读,这也算是开启了我对文学之梦的启蒙。初中三年,学习之余我深深迷恋《人民文学》,时常被它刊载的那些大气、智慧、优美的文字所吸引而爱不释手。《人民文学》就像一位博学的师长和交心的朋友一样陪伴着我,带我领略古今中外、壮丽山河、人间百态。
初中毕业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取省城中专,这让全家都无比高兴,毕竟那个年代考上中专就意味着毕业分配可以捧上“铁饭碗”。
到省城上学以后,每次放假回家,我总喜欢把父亲专门给我留存好的《人民文学》背回学校,与爱好文学的同学分享。而那些滚烫的文字,总如一把不灭的火炬,温暖着我们。
后来,我们还专门组织了一个春芽文学社,办起了学校的第一份文学报。每期出报的时候,几个同学紧密配合,有手抄刻字,有手工油印,有班级校际散发,油印的墨香和优美的文字不仅吸引了周边学校爱好文学的学生热情投稿,甚至吸引了学校老师专门撰写文章予以鼓励和肯定。我记得1989年冬天,文学社组织了一次《人民文学》读刊主题活动征文,吸引了很多文学爱好者参与投稿,我们将优选出来的文章油印成文学报张贴在学校宣传橱窗。一天傍晚我在经过橱窗时,远远看到我的汉语言文学导师双手拢在衣袖里,静静地看着文学报上的文章。我悄悄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橱窗里的文学报与《人民日报》《安徽日报》《合肥晚报》等并列在一起,显得粗糙、稚嫩、羞涩,我们就并列站着这么一篇篇地看着,路上的积雪越来越深,空中飘飞的雪花落满了肩头和头发,我们浑然不觉。
有一次,我们文学社的几个同学听说苏中老师(原《人民文学》杂志社理论组组长)就在《安徽文学》任编辑部主任,大家就兴冲冲去省政府拜访。编辑部当时在安徽省政府南二楼北侧办公,我们赶到省政府大门的时候,一帮毛头小伙立即被警卫人员拦住、驱离。后来,我也曾独自去省政府大门口等候苏中老师,可惜一直没能得见,成为心中憾事。
三
因为父亲单位订阅的《人民文学》喜欢看的人多,有时候也会被其他人带回家,所以有的期数就无法找到,这也成了在省城上学的我的一个遗憾。而八十年代的新华书店一旦新书下架,想再买到便很难。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合肥市六安路上看到一个增知旧书店,进去一看,琳琅满目,墙上挂着很大的毛主席给《人民文学》创刊号题写的“希望有更多好作品问世”,竟然真找到了《人民文学》。而老板自己还专门存了一套供自己阅读或借阅,说《人民文学》是新中国成立后创办的第一份国家级文学杂志,由中国作协主办,郭沫若先生题写刊名,自己又是开书店的,一定要珍藏一套。
当时《人民文学》每期定价是1.20元,据说现在同样的一本书在网上已经卖到70多元。于是,我便节省下来生活费,渐渐补齐了所缺的书,后来这家旧书店成为我“淘宝”的一个好去处,与书店老板也渐渐熟悉成了莫逆之交,即使我没有及时去淘书,他也会特意把回收到的《人民文学》给我每期留一本。
1988年,我中专即将毕业,因为准备毕业前的相关事宜占用时间,有段时间我一个多月没有回家。及至毕业前夕我回家一趟,天快黑时一进家门,就看到母亲腿上绑着绷带躺在床上,床头靠着一根拐杖,而父亲正低头在读一本书,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在母亲的脚踝处按摩,灯光下,母亲脸上漾着微笑。“妈,您腿怎么了?”我赶忙放下行李走到床前。父亲见我回来,就起身把书递给我,让我继续读给母亲听,他则要去准备晚饭。我低头一看,父亲递给我的正是一本当年第五期的《人民文学》,王洪超的《书迷张卫东》已经读到一半。原来,前段时间因为外婆去世,母亲心情一直不好,加上回老家去给水稻田补水除草,不小心扭伤了腿。而母亲担心告诉我会影响我准备毕业的事情,所以和父亲商量后一直瞒着我。知道母亲的关爱,我的眼眶不禁一红,母亲像是懂了我的心思一样安慰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头发都这么长了,该去理个发了哟”。我接着父亲读到的地方继续往下读,心里却一直有着父亲边读书边为母亲按摩脚踝的情景,他们这样相濡以沫的情感以及在农村生活的经历,直到现在都是我文学创作中重要的要素和不竭源泉。
四
毕业后我分配到乡镇工作。期间正好县报《长丰报》创刊,于是我就成了第一批通讯员。因为长期坚持阅读《人民文学》,我所创作的散文、小说、诗歌等作品一般投稿后都会刊发。当时主管报社的宣传部领导在看了我的文章以后,指导我投稿到一些报刊,才有了后来陆陆续续作品在《诗刊》《安徽文学》《绿风》《诗歌月刊》等发表。
后来几年,我虽然辗转市、县几个单位工作,但一直没有放弃文学创作。直至出了第一本散文集《守望幸福》,父亲开心地将几十本书拿回家,然后每个亲戚家都分发了一本,还将这本散文集和自己收藏的《人民文学》一起放在书架最显眼位置,一来亲戚朋友,总会炫耀般把话题往这方面引,这也惹得我时常嗔怪他不要过于显摆。可是每次看到头发已经渐白的父亲从书架上拿下《人民文学》和我的《守望幸福》翻阅,心里便不由地一酸,时光荏苒,是父亲潜移默化地引导我,才有了我今天的爱好和笔耕不辍。
回想这么多年的写作历程,跋涉、欢喜、犹豫、鼓舞,而《人民文学》一直是我心中的圣殿和摇篮,让我在感恩之余,更加在心底种下了坚持的火种。许多次,我填上《人民文学》的投稿邮箱,渴望将自己的作品呈现给编辑老师审阅,却一直不敢点击投稿,生怕自己不成熟的作品亵渎了我心中的殿堂。我的脑海中,编辑老师仿佛产科医生那样,每一期将作者的作品在杂志上小心翼翼捧出来时,我相信那一刻对每一个作者、读者来说,都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礼物。而我的眼前,仿佛看到电脑对面点开邮箱的编辑老师目光如炬、慧眼识别、万里淘金,不由得让我对投稿产生一种敬畏之心。
2019年7月,合肥市委宣传部、《人民文学》杂志社开展了“中国著名作家合肥行”活动,我有幸参与活动服务工作,万分激动见到主编施战军老师。《人民文学》2021年第7期刊发了洪放、张扬、胡做法创作的《安徽造》,潘凯雄、刘大先、赵宏兴创作的《长丰行》以及王法艇、纪开芹创作的诗歌《七月》和《芝麻开花节节高》等描写长丰振兴发展的文学作品,一篇篇沾满激情的文字看得我眼热心跳、激动不已,深深为家乡由贫困县迈向百强县的快速发展感到自豪。感动之余,我毅然鼓起勇气将自己与《人民文学》不离不弃的38年心路历程写出来,也算对这段人生经历进行重新定义。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以后依然热爱生活。”生活再苦再累,不能缺少文学。而《人民文学》这盏照亮我心路的明灯,我将始终拽紧手里的这根灯绳,让文学之路充满光亮和温暖。
作者简介:赵成 ,笔名庐州成。中国散文学会、安徽省作协会员,北京微型小说研究会会员。著有散文集《守望幸福》、小说《使命》。作品刊于《人民日报》《诗刊》《中华辞赋》《诗选刊》《星星》《安徽文学》《绿风》《诗歌月刊》《小小说选刊》等。获中国作协《诗刊》社第九届中国(海宁)徐志摩诗歌奖、《星星》诗刊“最美中国”散文诗奖等。作品被译作英韩等多种语言并收录多种作品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