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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纪实版)2024年第1期|陈启文:可可西里(节选)
来源:《中国作家》(纪实版)2024年第1期 | 陈启文  2024年04月24日08:39

陈启文,湖南临湘人,现任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报告文学委员会委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广东省报告文学创作委员会主任。文学创作一级。迄今已出版长篇小说《河床》《梦城》《江州义门》、散文随笔集《漂泊与岸》《孤独的行者》《大宋国士》、长篇报告文学《共和国粮食报告》《大河上下》《袁隆平的世界》《中华水塔》《为什么是深圳》《中国饭碗》等30余部,曾获中国出版政府奖、中华优秀出版物奖、中国好书奖、中国新闻奖、徐迟报告文学奖、老舍散文奖、全国纪录片一等奖、全国优秀科普作品奖、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中骏杯”《小说选刊》双年奖、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等奖项。2015年被国家水利部授予“水利文学创作特别贡献者”荣誉称号,2017年获“第三届广东省中青年德艺双馨作家”称号。

推荐人语

这是一部充满灵性和神性的生态报告文学。这灵性,直接源于可可西里的自然精灵。这神性,源自神秘而神奇的可可西里,也源自作者面对大自然的虔诚和敬畏。

这是一部致敬生命之书。从杰桑·索南达杰率先打响反盗猎的第一枪,一代代可可西里的保护者肩负起“用生命保护生态”的使命,他们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离天空最近的守望者。如今可可西里已被纳入三江源国家公园,并成为中国面积最大的世界自然遗产地。中国对可可西里的保护,被公认为“人类参与自然生态保护和物种保护的经典案例之一”。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一代代人还将继续在此坚守,他们默默地守望别无所求,唯愿万物自在,天籁永续。

陈启文在年过天命后六上青藏高原、三进可可西里,这对他是生命极限的挑战。他时而仰望高不可及的雪山冰川,时而趴下身体聆听一棵紫花针茅或一只鼠兔的声音。透过他的视角、他的聆听、他的文字,可以逼真地感受到那种“眼睛在天堂,身体在地狱”的生命体验。

——徐剑

可可西里

陈启文

引子

往这儿一走,喉咙一阵发紧,感觉忽然被什么给扼住了。

这里是从青海出入西藏的一道咽喉——昆仑山口。

这山口也是个风口,风一直猛烈地刮着,穿越亿万斯年的时空,裹挟着岩壁上的霰雪和簌簌作响的沙砾,在这冷硬的山口发出一阵阵冷硬的呼啸,这时候特别需要有一种更坚定的事物出现。就在这山口,依次矗立着三座石碑,一座是汉白玉的昆仑山口标志碑,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碑上标出的高度,海拔4762米,这让我的喉咙禁不住又一阵发紧;一座是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标志碑,其主体为五只象征吉祥平安的藏羚羊雕塑,这高原精灵是可可西里的旗舰物种,也是可可西里的图腾;第三座是杰桑·索南达杰烈士纪念碑,它没有巍然高耸的姿态,却让你出神地仰望,下意识地,你会有一种灵魂附体的感觉。这座碑是有灵魂的——可可西里之魂。

翻越昆仑山口,恍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接下来,我们将从这昆仑山脉奔向唐古拉山脉,在两座雄踞世界屋脊的山脉之间,就是可可西里。

人类对可可西里的发现,是近代地理大发现之一。这里是一片远离海洋的大陆腹地,但人类对可可西里的发现,却是海洋文明对内陆侵袭的一个结果。自18世纪中叶以来,随着英国殖民者远征印度、尼泊尔,一些西方传教士、探险家从印度、尼泊尔越境进入青藏高原,西方世界才知道地球上还存在这样一片神秘的荒原。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在《亚洲腹地旅行记》中记述:“到1907年1月为止,我们对行星面上的这部分与对月球背面同样一无所知。”有人说,这里是“世界上除了月亮背面之外最神秘的地方”。走到这里,还真像是来到了月球的背面,一种触目惊心的荒凉感,直接闯入了我的视线,那暗浊而沉重的戈壁上布满了沙丘、沟壑、皱褶和巨大的暗斑,还有一个个环形的、呈放射状的陨石坑,依然保持着陨石从外空与地球猝然间猛烈相撞的气势,让人震撼不已。

直到今天,还有人这样形容可可西里无人区的现状:“那里是人类最后的净土,时光仿佛都冻结了,世界还保留着最初的样子。在那里,你踩下的每个脚印,都可能是地球诞生以来人类留下的第一个脚印。”

致命的诱惑

20世纪80年代,甚至更早,一个令人发疯的神话不胫而走,“在昆仑山和唐古拉山脉之间,有一块金子铺成的大地”。

越是无人涉足之地,越是令人倍感神秘,而来自可可西里的黄金传奇也越来越神了。这个神话在民间传播和演绎中,还被赋予了几分科幻色彩。据说,20世纪70年代,当美国遥感卫星沿北纬三十七度线飞行,在飞临东经九十二度至九十四度区域中心上空时,惊异地发现了地面出现了一片金属异常带,这是一条金脉,位于可可西里马兰山一带。从此开始,一个道听途说的黄金神话不胫而走,而这世上从来不缺乏铤而走险的人类。

为了寻找那传说中的黄金宝地,据说有人还搞到了一幅神秘的黄金版图。又据传,马步芳当年曾派勘测人员进入了可可西里马兰山一带寻找金矿,并绘制了一幅比例为三十万分之一的黄金路线图,它浓缩了长达一千五百多公里的黄金路线,并将沿途的戈壁大漠、雪山暗流、无名小河一一标示在地图上,在富矿藏金区则标上了醒目的符号。而马步芳还来不及在可可西里掘金,解放军就打进了青海,马步芳在仓皇逃窜之后,那幅神秘的黄金版图或黄金路线图便流落到了民间。在那些淘金客眼里,这不是一张纸,而是一把能打开可可西里黄金密窟的金钥匙。谁也不知道这传说是不是真的,但确乎有一幅黄金版图在民间流传和转卖,一张纸的价格竟被哄抬到了两万元以上,比真正的金子还贵。有人说,“在它成百倍成千倍地翻印过程中,那个神秘的奇货可居者不用挖金,就凭一张纸垒成了一座属于自己的金库。”

当那些按图索骥的淘金客骑马走进马兰山红金台一带,在海拔超过五千米的可可西里腹地,那真是走进地狱之门、死亡地带的感觉,连马也口吐白沫,连连打晃,几个人再也不敢往前走了。而就在这时,走在最前边的一个人抬起了头,在高原的阳光直射之下,他眼前直冒金星,这可能是高原反应出现的幻觉,营造了一个如同梦幻般的世界。那人使劲揉了揉眼睛,幻觉并未消失,那就并非幻觉,千真万确,那沙子里布满星星点点的沙金。他兴奋地喘息着,冲后边那些裹足不前的同伴喊道:“伙计们,前面就是金子啊,你们捡不捡?”

这只是一个故事的开端,接下来还有更多大同小异的传说。

有人说,可可西里湖一带的河滩里,一层沙子一层金。

有人说,湟中县的几个农民,在红金台搬开一块大石头,哇,下面全是黄灿灿的沙金,大的如蚕豆,小的如米粒。

有的还说,一个金农在河床转流的低凹处,一次就捡了两块一斤半重的大金块,转过身就背着家伙回家了……

这一切,亦介于真实和幻觉之间,一半是真实,一半是传说。

20世纪80年代初,第一批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的淘金客还稀稀拉拉,随后便一传十,来了几十人,第二年又十传百,来了几百人,接下来就跟滚雪球似的,呈几何级翻番,第三年来了几千人,第四年就有三万多人,到了80年代末一度超过了十万人。那时整个格尔木市还不到十万人。随着越来越多的淘金客奔涌而来,一个令人发疯的神话也在不断放大,愈发令人疯狂……

金场上鱼龙混杂又等级森严,有着形形色色的角色。要说呢,刚来时,这些淘金客们谁也不知可可西里的山高水深,几乎都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农民,俗称金农。而在淘金的过程中,他们就开始分化了。谁都知道,淘金淘金,还真不是像捡金子这么简单,运气好,你挖到了一个金窝子,一天就能挖出一座房子,运气不好,你挖下去都是一个个沙窝子。绝大多数的淘金客可惨了,他们卖农具、典房屋、东拉西借凑来的钱,白白地流进了大大小小的金把头的腰包,可挖了两三个月,却挖不到几粒沙金,很多人回来时连欠账都还不起。这些血本无归的金农,大多会沦为最底层的沙娃子,只能用血汗和性命来还债。

真正要成为金字塔顶端的金把头,那就不能光靠运气,还得有更大的胆子和本事。在可可西里疯狂的淘金岁月里,这里真正的主宰就是金把头,又称金霸头,他们都是占有金场富矿的大老板。在可可西里的淘金客中,谁都知道那叱咤风云的四大金把头——马某福、冶某果、冶某玉和哈某。在金把头手下还有大拿事、二拿事、三拿事,大拿事是淘金客里的人尖子,相当于金场的总经理,有的就是金把头本人。有的金把头原本也是普通金农,他们从沙娃子、小工头一步一步地干到了大拿事,在积累了一些资本后,便另起炉灶,自己当老板,雇佣沙娃采金,越做越大了。在他们发迹的过程中,有的并未撞上什么大运,这些人能够爬上金字塔顶端,确实有非同一般的眼光和能耐。有的淘金客一旦赚了大钱就回老家去盖房子,或去城里开铺子,而像马某福这种有眼光、有谋略的淘金客,则用积累的资本购置了一系列淘金机械设备,如淘金摇床,高效洗砂机,矿石粉碎机,从原始的手工淘金变成了现代化的机械淘金。但机械设备还不是最重要的,最有本事的金把头还能通过各种途径搞到精细的矿藏勘探图纸,那就不用在茫茫可可西里东挖西找了,按照图纸直接挖,一挖就是一个金窝子,在短短的几年里就从一个沙娃子打拼为可可西里黄金版图上的一代枭雄。

在可可西里淘金之初,一切都处于混乱无序的状态。黄金是一种国际流通货币,金矿是属于国家保护开采的特定矿种,但那时候正处于改革开放之初,很多法规都没有出台。直到1988年,国务院颁发了75号文件,才明确规定严禁个人采金。然而,可可西里无人区如同法外之地,到处都是无证开采的非法采金点,一旦进入了这野性的世界,人类又回到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那些金把头几乎都是有组织的武装团伙,大的三五百人一帮,小的三五十人一伙,他们占山为王,各占各的领地,而争抢最激烈的就是马兰山红金台。这是一个椭圆形山岭,海拔5500米,周边被可可西里湖、太阳湖和月亮湖环绕着。乍一看,这是一块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然而这里却是一个地质构造的断裂带,在西部山野矿脉延伸的巨大网系里,红金台堪称是金脉中的皇冠,不仅蕴藏着丰富的沙金,还有大量的岩金。这红金台的总面积仅有六百多平方米,最多时涌进来了五六万淘金客,像漫天飞来的蝗虫一样,你想挤进去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为了遏制这种混乱无序的淘金潮和群体斗殴的恶性事件,对金场进行有效管理,1989年2月,青海省政府制订了“有组织集体采金”的规定,批准格尔木市在可可西里四十平方公里范围内开办金场,并决定让一万人试采。从行政区域看,格尔木虽是距可可西里最近的城市,但可可西里并不属于海西州格尔木市管辖,而是属于玉树藏族自治州治多县管辖。可可西里如此广袤,无论是玉树州府,还是治多县城,离可可西里都有遥远的距离,那么多的采金场,还有那么多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金农,实在是管不过来,青海省授权格尔木市就近管理也是迫于当时的现实状况。怎么才能有效管理呢?第一个问题是人手不够,无论是格尔木市的黄金管理部门,还是当地公安部门,都抽调不出那么多的人力去金场直接管理金农。

1989年3月,格尔木市黄金开发公司副经理兼市公安局黄金派出所副所长荆智谋建议:“我们直接与金老板打交道,金农要归金老板管理。”这一建议其实并非荆智谋的“发明”,此前,那位叫马某福的金把头曾向他建议“金农管理金农”。这位金把头和荆智谋早有交情,荆智谋的妻子在格尔木开饭馆,马某福就“借”给了荆智谋四万元现金,在20世纪80年代,这可是一笔巨款。而所谓“金农管理金农”,说穿了就是把金场和金农交给金把头们来管理。

别看荆智谋只是一个市黄金开发公司的副经理和黄金派出所副所长,但他却是一个掌握着黄金命脉的人。当他的建议得到市政府个别领导默许后,随即召开会议,并通知可可西里的四大金把头马某福、冶某果、冶某玉和哈某到会。在会上,荆智谋提出成立金场管理委员会,任命马某福为金场管理委员会主任,冶某果为副主任,冶某玉、哈某为委员,并给他们四人分配了九千多个采金指标,组成了四个采金队,队长就是这四大金把头。会后,荆智谋又将马兰山金场采金地盘分为四份划到了四大金把头的名下,还给他们下达了采金任务。

马某福一下被推到了四大金把头之首,见过他的人都觉得此人颇有一股梁山好汉的豪侠之气,张口闭口就是一句话:“人活着就要活得像个人样!”而这次,他又响当当地拍着胸脯说:“只要市上领导相信我们,今年下达的任务,我就是光着身子在沙滩上滚,也要把它滚出来!”

金能生金,钱能通神。当四大金把头被当地政府部门赋予了黄金管理权,就难以避免地造成了他们自成体系、包揽一切的局面,并按照他们自己的意图来把控金场的秩序。这“有效管理”的第一步就是从无证开采到持证开采。为了争夺更多的采金证,马某福等金把头各显神通,以“竹筷架桥,酒肉铺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个靠山,建立起了“金子般的友谊”。

当金把头们在可可西里疯狂掘金时,最苦的就是那些最底层的沙娃子。

沙娃有多苦,那首青海花儿《沙娃泪》如泣如诉地唱出来了——

哎出门人遇上了大黄风,吹起的沙土打给着脸上疼

尕手扶拦下着走不成,你推我拉的麻绳俩拽

哎连明昼夜地赶路程,一天地一天地远离了家门

风里雨里的半个月整,到了个金场里才安下了心

哎把毡房下给在沙滩上,下哈个窝子了把苦哈下

铁锨把蹭手着浑身儿酸,手心里的血泡着全磨烂

……

这是哭一般的唱,他们唱出了一路辗转跋涉的悲苦,在这“一路上的寒苦哈说不完,沙娃们的眼泪淌呀不干”血泪诉说里,也再现了淘金者当年日夜兼程、纷至沓来的情景。1989年5月25日,一场暴风雪席卷了可可西里,近万名正向各个金场艰难跋涉的淘金客,还有四百多辆各种机动车辆,被死死困在青藏公路1017公里以西的一条峡谷里,一条“黄金通道”变成了“死亡峡谷”,那些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淘金客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任饥饿和严寒残酷地蹂躏着。而在格尔木市区,还有成千上万的金农被连日风雪堵在这里,他们只能把帐篷一顶一顶地支在大街小巷里,一座山环水绕的西部海西重镇转眼间变成了难民营。有的人很快就粮尽钱光,为了活命,他们只能成群结伙地到饭馆和摊贩那里搞吃的,热乎乎的花卷馒头刚下笼,一下就被抢光了,香喷喷的羊肉刚出锅,就被连锅端走了。那些开饭馆面馆的店家们急了,揪住金农就要打架,但那么多金农蜂拥而上,这些店主又怎么打得过他们,一个个只能向着苍天哭喊:“老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啊!”

当消息从遥远的可可西里传到北京,国务院领导连作两次批示,要求全力做好救灾工作,并责令对这次事件中的违法违纪问题一查到底。这年8月下旬,由国务院、青海省政府有关部门以及公安、武警组成的近百人调查队伍进驻格尔木市,在市政府门前挂起了一块赫然醒目的牌子:国务院黄金案联合调查小组接待处。牌子一经挂出,气氛肃然紧张,受害金农们奔走相告,纷纷检举揭发。经过近半年艰苦、细致的调查,淘金背后的黑幕终于昭然于天下,这是一桩轰动全国的黄金案,几乎把格尔木市政府的主要负责人全部卷进去,格尔木市前市长韩德祥投案自首,而被牵连出来的还有格尔木市另一位前市长刘晓峰、副市长史毅受、李柏青等人,在他们家中都搜查出了大量金砖和金条。在涉及国家机关和企业工作人员三十余人的名单里,格尔木市黄金公司的十余名工作人员竟无一干净者,他们都在金子面前全部打了败仗。

谁都知道金子是好东西。黄金不只是国家货币中最昂贵的硬通货,更是高贵身份和权力的象征。“美人首饰侯王印,尽是沙中浪底来。”唐人刘禹锡的一句诗,揭示出了黄金的价值,也道出了开采黄金的艰辛。然而,它的破坏性如此巨大,腐蚀性如此强烈,却是刘禹锡没有揭示的。

在黄金致命的诱惑中,还不知有多少被毁掉的人生和被毁灭的生命。对于人与自然,这更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一边是人类为了那致命的诱惑而付出的惨痛代价,一边是自然生态遭受的毁灭性灾难,人和自然都是伤痕累累,而伤害最深的还是可可西里,每一粒沙金都是一个伤口。在极端脆弱的高原上,采金对原本就极其脆弱的生态植被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淘金客们大开大挖,如掏心掏肺一般,很多地方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那些珍贵的沙金被一批又一批藏进了金袋,而一条条黄金矿脉被彻底毁掉了。当金矿资源开采殆尽,留下的只有千疮百孔的淘金坑。那被淘金翻起的沙土裸露,在风雨的作用下形成土地沙化。一堆堆尾沙被抛进河谷里,挖断的河流逐渐干涸,使下游失去水的滋润,造成草场大面积退化,还有柴油、煤以及各种倾泻的生活垃圾,让水体遭受严重污染。就说那个被无数人争抢的红金台吧,在历经十多年的滥挖滥采之后,一座椭圆形的山岭被翻了一茬又一茬,那淘出来的沙子被一次又一次地冲洗,这片黄金宝地被掏了一个长一百五十米、宽十米、深七米的大沟,这是可可西里被撕裂得最深的一道伤口……

…选读完…

全文见《中国作家》(纪实版)202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