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2024年第3期|崔永照:桃花盛开
那一日,本来就没多少暖和气的日头躲进了云层深处,寒风就趁机在山谷间肆无忌惮地施着淫威,那山被吓着似的耷拉着脑袋,打不起一点精神来。树却在风中精神倍增,发出阵阵呼哨声。矿山的工人们最怕这样的天气了。
因一名矿工生病,工头让新来的矿工谭惠替班,极度近视的他,在井下狭窄的巷道里背铅矿石时看不清路,一脚踩滑到漏井边缘,他马上丢开袋子,双手拼命抠住井沿,勉强支撑住将要下滑的身体,马上大声呼救。待两名闻声赶来的矿工救起他,才听见眼镜掉进矿井深处穹音一样骇人的脆响,心有余悸的他十指已血肉模糊。大家都说真是奇怪,十足的书呆子却倒反应灵敏。他们哪里知道除了人类本身具有的求生欲望外,支撑谭惠的是有一个魂牵梦绕的地方,还有一个牵他肠挂他肚的女人。
那天傍晚,几个矿工在矿上小卖部买了几瓶白酒狂喝起来,当几个空酒瓶被他们扔到帐篷外,摔得啪啪山响时,有几个矿工喝醉了,另两个矿工踉踉跄跄凑过来拿谭惠开涮:“你这个家伙干活不带劲儿,净磨“洋工”,真球没本事。”
“你这是侮辱人。”他刚争辩了一句,那名低个儿矿工上来就恶狠狠对他推推搡搡的,还脱掉上衣,露出黝黑发达的肌肉,毫不客气地挥舞着两个粗糙的大拳头,“你信不信,我一人摆平你三五个不成问题。”谭惠想到自己曾是管过二百多号人马,平时在县上很多人见了都毕恭毕敬打招呼的一局之长,如今却“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气得喉咙“咯咯”作响,“我跟你们拼了!”怒吼一声冲进厨房拿出锋利的菜刀想要拼命,但就在刹那间,他很快又放下了菜刀,觉得受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兑现诺言。
谭惠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教书匠,待人厚道,与世无争,长年累月和娃娃们打交道,家里的日子不太富裕,但也算不上拮据。从小受到父母熏陶的他,为了将来能有“出息”,在校求知若渴,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毕业后,回乡中做了一名语文教师,也成了和父母一样“吃皇粮”的人。那年县委在全县公开选拔副科级领导干部,他报了名,一路“过关斩将”,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被提拔重用,他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廉洁勤政,开拓创新,由于工作业绩斐然,又被提拔为局长。可随着地位的变化,权力的增大,他开始私欲膨胀,走向堕落,最终要食自己酿下的苦酒。
谭惠想起了与妻子的那场“诀别”。
人世间有很多事情,似乎来得特别突然,连给你一点准备的机会都没有。那是春节后上班的第三天,大街小巷的人们仍沉浸在欢快的节日气氛中,谭惠早上上班刚进办公室,还没落座,局财务科科长江兵就跟进来,“谭局长,县纪委监委第一纪检监察室的赵主任和两名工作人员,来咱单位财务科了,说是要看近五年的账目。”
谭惠心里一惊,表面故作镇静,说了一句“你们配合好人家工作。”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却咋着也找不到火。
两个小时后,江兵来到谭惠办公室,神色慌张:“谭局长,县纪委把咱局财务账目几乎都带走了,看来是要查咱局的账啊。”
“啊!”谭惠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浑身直冒冷汗。他们应该是来初核,调查取证的吧?
这时候,谭惠想起了一个人,发小常彪。常彪可是县上的能人,会占卜命运,因很多人都说他算卦算得超准,而声名远扬。他还是县铭远房地产开发公司经理,手头资金雄厚,更擅长社会交际,人脉广泛。
谭惠约常彪在一茶楼雅间坐定,就迫不及待地要算一卦。常彪对着谭惠的脸看了半天,又微闭着眼,半天才说:“哎呀,不好了,你最近要有烦事缠身。”
“严重吗?”
“很严重。”
“咋破局?”
常彪眉头紧锁,默不作声。其实,常彪早知道了,年前就有小道消息,说是有人举报谭惠有贪污受贿,私设小金库的很多问题,在小县城已经炒得沸沸扬扬了。
“你工作上,没干啥违反法律法规的事儿吧?”
“干工作嘛,有时难免会出纰漏。”谭惠有些紧张。他怕县纪委查案,这一查起来,就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自己刚买的那套四室两厅的商品房,有一半钱挪用的是局里的公款;授意属下私设小金库炒股,结果一下子赔了二十多万元;年前携公款,出国畅游了两个国家;那次城北建筑队丁队长,一笔送来了十万块的“感谢金”……想起自己耳闻目睹到的一些官员,就是因违法乱纪而锒铛入狱的,自己做的那档子事,怕是瞒不过去了,一露端倪,那还了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如惊弓之鸟。
谭惠还是向常彪透露了部分情况,请发小帮帮自己。常彪很为难,沉吟很久,与谭惠探讨自己有一定的社会关系网,既然谭惠有所托,要不死马当成活马医?最终常彪提出对策:一是谭惠先编个理由出去躲避三个月,这是三星高照,吉利。得让他们找不到对证。二是常彪赶紧动用关系找人活动活动,疏导、降温,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实现完美结局。
“这样能行吗?”
“放心吧!绝对行。”
谭惠又给常彪了一笔活动经费,心里好像才有了底。又一个电话叫来江兵,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
谭惠回到家,向妻子卫桃花全盘托出。她一听哭成了泪人:“你真糊涂呀,不该瞒着我。咱家原来那套八十平米的旧房住着不是又安心又舒心?你咋能拿公家钱办私事,你咋会想着贪污受贿,这早晚都会出事的……”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夫应对。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心中有数,想办法和我去对付纪委的人,共度难关啊。”他的口气有些生硬。
“你想让我犯包庇罪?我不是不帮,是帮不了你了。县纪委组织科级干部家属举办过好几次廉政谈心会,我都参加了,我知道,咱国家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还是主动去纪委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妻子犹豫半天后的观点,是他始料不及的。
“嗤!”他冷笑了:“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事我不承认,别人谁知道?看他们查个九十三天能查出个啥名堂,别忘了我是搞政治的,摆平这点小事易如反掌!”其实,他是觉得有发小帮忙,已有了些底气,有了些“胜算”的把握。
“你别逞能了,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妻子让他明天上班就去纪委。
他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嚷开了:“慌啥哩,慌啥哩,先给我做顿好饭吃,明天再说。”妻子答应了。
吃饭时,望着泪眼婆娑的妻子,不谙世事活泼可爱的女儿,他忐忑不安。一桌他最喜欢吃的饭菜,也没让他胃口大开,只动了几下筷子,又拿出茅台没喝几杯,居然烂醉如泥了。
朝阳刚露出红彤彤的半边脸时,谭惠醒来了,想自己昔日呼风唤雨,一转眼就要被纪委查办,受到法纪的制裁,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他,恨就不打一处来,几乎要崩溃了,心里一阵阵发怵,思来想去还是得按常彪说的“路线”走,趁纪委没查出个啥眉目,“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让他们找不到人,拖住他们,先自行中断查案,常彪再运作一番,就有好的转机。于是到客厅给妻子写了要出趟公差的留言。去县医院让老同学开了一张假病历,到县委、县政府,说自己身体有大病,要去外地治,履行了病假手续,回单位又对各项工作做了周密安排,感觉已处理得天衣无缝了,而后,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钱逃之夭夭。
谭惠在外省的一个县城安顿下来,关闭手机,与外界中断了一切联系。没多长时间,带的钱挥霍一空,可又不敢回家,他想,利用一段时间躲避纪委查案可是头等大事。为了生存,几经周折,才打听到距县城八十公里外有个铅矿山,就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大山深处,想隐姓埋名打工糊口。其实,上矿山,还有一点,那就是自己近来焦躁不安,夜不能寐,也许换换环境,有点事情干着,磨砺磨砺自己,会好些吧。在进入蜿蜒起伏的大山深处之前,他的心,是极度矛盾、极度痛苦的。他曾无数次想过要逃避的县纪委,终于,被远远抛在身后。到底该咋办呢?他不知道。远处的山,高耸入云,像目不转睛的哨兵,终年以一种姿势,站立在那里,默默无闻。多变的是四季的更迭,花开花落,月缺月圆。虽进入大山的怀抱,他心里仍有挥之不去的阴影,思忖再三,还是决定既来之,则安之。
谭惠到铅矿上的第一天,正值元宵节。大山深处的矿上和村庄没有闹元宵的铿锵锣鼓,没有引人入胜的焰火,也没有如潮的人群,无边的沉沉死气和孤零零的雪花,寒冷的山风,让谭惠哆嗦着紧紧地把被子往身上裹了又裹。想起往年元宵佳节,老母亲总要亲手包他最爱吃的萝卜香菇水饺,叫着自己的乳名:“白蛋,吃吧。”咬一口热腾腾的水饺,满口鲜香,再看一眼慈祥的母亲,幸福滋味绵延悠长,下雪了,老母亲的腿疼病又犯了吧?药吃完了没有?远隔着千山万水,虽心急如焚,却不能到家中看望,实为不孝啊!思念中,他的枕头上已是泪花花一片;每天晚饭后,总要和妻子到县城的街心公园牵手散步,看羞红了脸的晚霞,赏姹紫嫣红的花丛,两人谈笑风生,直至县城渐渐遁入夜色之中。那幸福的时光过得赛似神仙,真是要多舒畅有多舒畅;就在十几天前的除夕夜,和宝贝女儿燃烟花放爆竹,女儿无邪而又欢快的心情,感染着他,愉悦了他,他“蓦”然悟到了什么叫天伦之乐!如今——他的声声叹息,在空荡荡的山涧荡来荡去,群山也为之哀惜吗?
后来,谭惠和那些矿工白天一道儿下矿井挖矿背矿,晚上和矿工们住在一个简易大帐篷里,闻着矿工们令人作呕的脚臭味,长时间洗不上澡身上呛人的汗腥味,近半个月几乎是夜不能寐。慢慢地他变得麻木了,似乎也适应了。他可真不是卖力气的料,因过早“发福”,平常又没干过体力活,体质自然划入劣等行列,刚到山上时,只干了四天下矿井的活。每次下矿井,别人干起来得心应手,他却总是异常的艰难,常常累得气喘吁吁,腰酸背疼,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更糟糕的是,双手双肩磨满的血泡,好像一颗颗成熟的樱桃,一触即破。工头知道了这些情况,动了恻隐之心,让他帮厨师给矿工们做饭,他才轻松了一些。
一天,谭惠好想听听妻子卫桃花柔柔的话语,听听女儿铃铛般的笑声,做了几次激烈的思想斗争,才拿出手机偷偷溜到山下有信号的地方,但又踌躇起来,觉得无颜面对妻子。拨了号又挂机,如此反复了几次,才接通电话,就听到妻子卫桃花急切焦虑地问:“这段日子你咋过了?饿瘦了吧?身体还好吧?”出乎意料的是,一向温顺如绵羊的妻子还责备他的不辞而别,责备他的逃避现实,说大丈夫应该敢作敢当。又说县纪委的同志已找她谈了两次话了,他局里的工作由郭副局长主持了。一听这些,他心头一沉,无言以对,匆匆挂了电话。
那天,思念一如潮水般汹涌的谭惠,又给妻子打了手机,妻子的话语出奇的温柔,当然还带着悲伤,他知道,那是妻子久违的思念在泛滥。
“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改过自新就好,我不怨你……”妻泣不成声。
“你嚷嚷啥,哭丧哩……”他震怒了,那歇斯底里的声音,惊得树上几只小鸟尖叫着,扑棱棱地飞走了。
“你应该面对现实,不应该逃避责任。今后的路还很长,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你少说几句……”妻子的话还没说完,他一咬牙挂断了电话,又联系上常彪,常彪说:“不中啊哥,你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断了,谭惠身子不由得晃动了一下。
回到山上,谭惠的思绪慢慢拉长。一年春天,当班主任的他,到学生卫冬家做家访。那天,春日暖暖地捂着大地,河水里的冰融化着,漫山遍野“草色遥看近却无”,一路走来,他的心情被渲染得多姿多彩。刚步入卫冬家的桃花沟村口,一阵馥郁的花香扑鼻而来,蛊惑熏诱着他,抬眼望去,这个村子正被一大片一大片桃花包围着,那片片桃花,张扬地在风中蹁跹起舞,猩红的热情,粉红的妖娆,粉白的淡雅,把这里的春天妆扮的新娘般娇羞动人。到了卫冬家,只见院子里桃花丛中,一位几乎能与美丽桃花媲美的姑娘正在搓洗衣服。他不禁怦然心跳,“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想起诗人崔护写下的这千古名句,他就觉得自己变成了诗人,这是自己现在为这位美丽的姑娘而作的诗。直觉告诉他,莫非和这位姑娘有过前世的约定?后来,卫冬漂亮的姐姐卫桃花就成了他追求的恋人。那村头的桃花林里,山岗的桃花丛中,从此多了他们相偎相依的身影,多了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多了他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的誓言,有好多次,桃花都听得绽开了笑脸,感动地落下缤纷的泪滴。第二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桃花嫁给了他,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春天的脚步近了。一天早晨,谭惠走出帐篷,嗅到了淡淡桃花的香味,那股令人震颤的芬芳,轻轻地沁入了他的每一个毛孔,他似被注射了兴奋剂似的,狂奔在大山上寻觅,全然不顾荆棘刮破了衣服,刮烂了皮肤。果然,在一处山坳上,一片山桃林已含苞初绽,芳香四溢,把春天的讯息传递。桃花沟村的春天一定比山上的春天来得要早些吧?在那里,桃花早已含笑吐艳了吧?那该是何等的美丽和壮观啊!他尘封的心,烦躁的心,彷徨的心,绝望的心,在得到了一丝宁静和慰藉中,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阵阵刺痛,两行热泪不觉吧嗒吧嗒跌落在花瓣上,那一刻,他仿佛看见花丛中有妻子甜甜的笑脸,看到了他原来的办公室和温馨的家。想起自己违法乱纪,给国家造成了那么大的损失;想起了在这段时间里自己心力交瘁,无所适从的日日夜夜;想起了在这荒山野岭上生存的种种艰难困苦,他顿时刻骨铭心地体验到了党纪国法这根高压线是碰不得的。妻子永远是自己茫茫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如美丽的桃花在家灿烂地开着为他袒露心扉,给他方向和力量;妻子是荒漠之中的一片绿洲给着他希望。谭惠不由对着那片山桃林,大声喊:“卫——桃——花——”大山的空谷间重复着他的声音。谭惠的心此时痛极了,他蹲下身,双手捂住模糊的双眼。
马上给妻子打个电话。他立即拨通了妻子的手机。她的声音是颤抖的:“惠,是你吗?你快回来吧,这个家需要你,离不开你。”
“我,我……”
“咱妈病了。孩子天天嚷着要爸爸!我没法给你商量,做主把那套商品房卖了,我把自己的首饰也卖了,你欠单位的钱和丁队长送的钱,我代你交给了纪委,惠!咱们可安心从零开始重建家园。我已回到乡下桃花沟村,在桃花盛开的地方等你,相信你会回来的,我相信。”
“你等着我……”
“下山。”谭惠心里毅然决定,他转身向矿上走去。
谭惠是在第二天深夜赶回桃花沟村的。尽管是黑夜,但刚进村那浓烈的花香告诉他,现在是桃花烂漫的时节了。到了妻子家,他没想到大门敞开,妻子房间的灯还亮着,他一个箭步跨进屋子,女儿早已熟睡,桃花坐在床边双目盯着大门的方向,盛满了期盼。“桃花”。谭惠轻轻叫了一声,桃花怔了一会,站起娉婷的身子扑向了他——。
“我想你……你知道吗?我天天都在等着你,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她紧紧抱着他,生怕他会飞走似的。
“对不起,让你担惊受怕又受苦受累了……我是要回来的,要把在单位所犯的罪恶纠正过来。还有,这里有咱俩今生的约定。”他俩深情地拥抱着亲吻着,朦胧中似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春天。
他告诉妻子,那日,差点葬身矿井深处,支撑他的是心中一个没有解开的结,是那片定格在他脑海的桃花林,是深明大义的妻子;那天傍晚,没有拿着菜刀去拼命,是他答应过她,每年春天要到桃花沟村守望桃花,要和妻恩受到白头,他一定要做到;在那几乎与世隔绝的大山上,天天累得筋疲力尽的他,早就大彻大悟了:自己有愧于组织的培养和信任,自作聪明施的那点雕虫小技,是瞒不过组织和纪委的,违纪的“潘多拉盒子”一定早被打开了,可是一直没有勇气面对。苦闷的时候,睡不着觉的时候,极度焦虑的时候,甚至想过破罐子破摔,用自杀终结自己生命的时候,总会想起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那里成了他牵念的全部。他还想起了母亲期待的目光,想起了妻子语重心长的劝导,所以,还要争取活着,至少自己还有那份难舍的思恋,那片在心海摇曳的桃花林。
第二天,他俩早早起床,又谈了很多。谭惠听到了妻子说的足以震撼他一生的话:“几个月的别离,我最大的感触是,只要一家人冷暖相守,就是住寒窑吃糠咽菜,也是最大的幸福。”母亲看到谭惠回来,拉着他的手,不停地抹眼泪。
谭惠刚走出家门,女儿飞快地追出来,紧紧抱着他的腿,仰起稚嫩的脸,很快被泪水淹没、吞噬:“爸爸,你咋又要走,你不管我们了?我不要你走!”他酸楚的心更加惆怅,从不轻易掉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按捺不住内心的复杂情感,把妻女紧紧抱在怀里,久久无语。
走到桃花沟村口,不期而遇、惹人遐思的迷蒙细雨正滋润着这片土地。妻子柔中带刚地说:“你放心地去吧,到纪委有啥问题咱得如实坦白,不管你有啥情况,俺娘儿俩都不会嫌弃你,这个家在等你,我在等着你回来!”他连连点头,又一次贪婪地吮吸了一口熟悉的花香,回头,看见妻子忧郁的脸上那双渴盼的眸子,看见女儿笑靥如花。春风化雨。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当谭惠跨进县纪委办公大楼时,心里更多了坦然、释然,欣欣然,如释重负。似乎找到了人生的仙源。
崔永照,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洛阳文学院第三届签约作家,作品多次获奖,并入选多种年度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