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新”味
今年过年是在新加坡。与儿子两人,感受了一把异国的年味。
除夕那天,到处都是穿唐装的人。女人们大多是简易版的旗袍,也有偏襟中式上衣,再年轻些,也会穿红色T恤,或是短裙。新加坡人平常穿着随便得近乎简朴,因此便显得这天格外隆重。这种隆重,还不是放在心里冷暖自知的那种,而是相当外放、争先恐后那种。相比上海寒冷的气候,还有日益淡却的年味,这里虽说是大半个英语世界,反倒更有感觉。看着一张张华人面孔,与中国人到底是不同的,放在人群里一眼便能辨认出来,肤色、穿着、气质、眼神。这个不偏不倚位于赤道正中的东南亚小国,正值雨季,空气暖湿,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后一秒便下起大雨,猝不及防。有时隔一条马路,这边地是干的,那边倾盆大雨。与上海绵延黏腻、细水长流的黄梅天也不同,新加坡的雨季透着任性和调皮。摄氏三十多度的农历春节,一身短打迎新,从未有过的体验。路边到处拉着“HappyCNY”的横幅。初时我有些诧异,“CNY”不是人民币的意思吗?后来才想通是“Chinese New Year”。横幅做得花花绿绿,艳丽过头,竟有些滑稽了。居民区十个有八个都在排练打鼓,咚咚咚!人人绑着头巾,穿着赛龙舟的服饰,劲头十足。三分技术七分热情,效果接近于扰民,新加坡这般讲究秩序的地方,竟也无人投诉。巴刹的小店铺里,摆着窗花、灯笼、福字、对联、中国结……让我想起幼年时春节的情景。新加坡国土面积小,不过半个浦东那么大。却也因为这“小”,是浓缩,也是浓郁——浓郁的、无遮无拦的、直接的年味。传统风味夹杂热带风情,空气里有一种野蛮生长、热辣滚烫的味道。
除夕学校不放假。但学校:鼓励孩子们穿唐装上学。于是马路上随处可见背着书包,却又穿着夸张的孩子们——是真的夸张。唐装被他们穿出了Cosplay的效果。虽然用绸缎料作,但大多并不精致,小店出品那种。大红色、明黄色、亮紫色……怎么显眼怎么穿。小童还好些,再怎样都可爱。有意思的是那些十几岁的学生,个头已相当高大了,一身绸缎飘飘荡荡,脚上却又是运动鞋。这搭配让人忍俊不禁,偏偏当事人还一脸郑重。心想,换了我儿子,死活是不肯穿的。见过最逗一个,衣服显然是偏小了,人又生得富态,裹粽子似的绑在身上,头上竟还戴一顶瓜皮帽,也是尺寸偏小,歪戴着。走路摇头晃脑,地主家儿子既视感。这副模样在课堂上,也不晓得同学会不会笑出声来。不过好在新加坡课堂纪律不严,甚至还有“吃零食”时间。老师说句“Now is snack time”(现在是吃零食时间),同学们陆续从书包里拿出水果、饼干、坚果、薯片等小食。老师在上面讲课,下面一阵乱嚼。嘎嘣嘎嘣。这情形竟跟看电影有得一拼了。可能也因为新加坡学校没有课间休息的缘故。一节连着一节。前一个老师离开,后一个老师立刻接上,便不好对学生太过苛刻。连上厕所也是举手,学生把双臂交叉,摆个“T”的形状,意思是“toilet”(厕所)。老师见了,嘴一呶,go!倒是可以缓解上厕所排队难的问题。据说有调皮的孩子钻空子,挑差不多的时间先后举手,结伴在厕所聊天劈情操,老师也拿他们没办法——也是一国有一国的风情。
大年初一到朋友家吃饭。过年“捞鱼生”,是新加坡人的传统。在盘里依次放入生鱼片和各类蔬果丝,还有花生碎、芝麻、姜丝、胡椒粉、酱麻油等等。边放边说吉祥话,“花开富贵”“黄金万两”“年年有余”那种。一切停当后,大家拿筷子高高夹起食物,“捞啊捞啊,大家捞起捞起——”据说是从中国广东和福建等地传来的习俗,意思是“捞得风生水起”。筷子捞起再放下,再捞,再放,捞得越高越好,表示新年里一切都好。人来疯的孩子们,把鱼生捞得满桌满地都是。说实话,“捞鱼生”味道一般,但我喜欢这种煞有介事的仪式感,和Cosplay得有些滑稽的唐装一样,让人心动。熟悉又久违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