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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出发·小说专号 《青年文学》2024年第5期|徐源徽:画家的最后五分钟
来源:《青年文学》2024年第5期 | 徐源徽  2024年05月22日08:26

本期《青年文学》“现在出发·小说专号”的十一篇小说可以看作今天大学青年写作的十一个观测点。读这十一篇小说,能够读到许多亲缘近亲的观念、知识、风尚、路径和技术,也在努力辨识青年人对过于容易习得的观念、知识、风尚、路径和技术等的警惕和克服。十一篇小说,是写作者向这个世界确认他们认为仍然重要的和可以放下的。几乎所有“青春期”写作都可以被定义成不同的“惘然记”。这十一篇小说也不例外。我只有唯一的一个问题:在大学创意写作如此自信地宣告可以教授有写作理想的青年人“怎么办”的时刻,青年写作者是不是需要自我觉悟到所谓写作恰恰应该从“不这么办”开始?今天大学创意写作迷之自信的观念、知识、风尚、路径和技术,也许正是写作的天敌。

写作对于个体而言都是或大或小的精神事件。我们看到青年写作者仍然相信着文学是精神世界的漫游和探险。徐源徽的《画家的最后五分钟》是一个近乎摄录纯意识世界的梦中说梦,一个人的灵魂增重和尊严折秤并行互见的故事,一个不同读者可以转译自如的现实主义寓言。

——评论家,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何平

“濒死”经验与文学可能性

叶 子

【叶子,南京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副教授、硕士生导师。英美文学与文化期刊研究者,业余从事文学翻译。】

《画家的最后五分钟》让我想到弗兰·奥布莱恩的《第三个警察》,叙述者伸手去地板下拿盒子,盒子从手中滑落,接下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叙述者身上或是房间里起了某种变化,微妙却又至关重要的变化,难以形容。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是钱,是情人的来信,还是通往秘室的钥匙,作家们擅长续写大多数的可能性。奥布莱恩剑走偏峰,他在盒子里装了炸药。作家用一整部小说去处理濒死的一瞬间,生动、简洁,又彻底改造时空维度,源于暴力恐怖的灵魂出窍,却站在了暴力恐怖的绝对反面,是舒尔茨式的怪诞与温柔。我不知道源徽有没有读过奥布莱恩,她的写作有相似的时间流速和视觉想象力,质地空灵,错落有致,还有一种内在的清晰感。《画家的最后五分钟》是个“撞鬼”故事,不仅是死亡的幻觉,也是创作的幻觉。当她写下“若不将主题思想和创新之处画在最醒目的位置上,就没人能看见”,真叫人如坐针毡。

认识源徽的前半年一直叫她“源微”,后来终于被她纠正时我万分抱歉。这错误似乎也情有可原,因为她总是微笑,很少有青年作者的愁眉苦脸或不屑一顾。她在课上聊到自己的母亲,通常女儿说起母亲是一肚子苦水,唯独她神采飞扬。她推荐我看拉德威四十年前的文化批评《阅读浪漫小说:女性,父权制和通俗文学》,但又丝毫不局限于当下热议的女性话题,拉德威的视野和方法只占用源徽兴趣光谱的小小一角。或许因为本科就读于中山大学生命科学院,她对人种志有强烈兴趣,写人、动物、植物,甚至无生命的物体,又有博物志的回响。作为资深的游戏玩家,她还在线上平台上写儿童文学,也有过几次英语小说的写作试水。今年九月,她将去都柏林大学念计算机科学,成为乔伊斯和弗兰·奥布莱恩的校友。

画家的最后五分钟

徐源徽

【作者简介:徐源徽,南京大学创意写作专业硕士研究生在读。短篇小说见于《湖南文学》《青春》等刊。】

整体为黑色,不会反光的那种黑,右部偏绛紫,左上方则是熟褐与赭石的混合。如果再仔细些,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白色噪点,掺杂鲜黄色一号与吡咯红,橙黄色光团时隐时现。色彩饱和度很高,调和起来并不复杂,只是该如何画出那团似有若无的光呢?

画家这样想时,双眼正被一块黑布紧紧缠住,嘴里的毛巾一直堵到喉咙眼,手脚也都被尼龙绳捆紧,耳边有巨大的机器轰鸣声。

他被绑架了,不知多长时间。一段沉重若死的昏厥,加上醒后弥漫在视野中各个角落的黑暗,使得他完全失去了对节律的感知。

画家试着调动身体的其他感官,可完全没有耐心包容它们的迟钝。不是每个器官都拥有眼睛那样至高无上的地位的。他过去因耳痛而难以专心观察窗前的鸢尾花时,就恨不能像割掉阑尾一样割掉这份累赘。眼睛的重要性超过一切,甚至连他本人都不过是按照眼睛指令行事的奴仆。

他的眼睛有着近乎神迹的发达,迅速解码一切所见景物的颜色和配比还算不得厉害,从一朵幼弱的花苞中能看见喜马拉雅山的雪崩,从尚未授粉的柱头上能看见惊叫着闯过炮火的阿富汗妇人。多神奇啊,他只需年复一年地描摹窗前的鸢尾花,便能在画布中装下整个宇宙。

赶紧去看日落啊,从柠檬黄到青灰的过渡,不同色块无比紧密地缠抱,晕染得多么自然。每当黄昏来临,眼睛便命令画家立刻停下所有事情,快速来到视野开阔的地方,认真观察,像要把天空瞪穿那样,不放过任何细节地观察。观察状态下的画家形如雕塑,不但身体静止,连呼吸都几乎暂停。因此,窗台上歇脚的鸟雀根本觉察不到他在近旁观看。

租住在这间单身公寓六年的时间里,画家透过窗户看到过的鸟类已有三十余种。一次兴起,他去市图书馆翻了翻鸟类图鉴,按图索骥,知道了不少鸟的名字。走出图书馆,恰好碰到两个在观鸟的老头,他们脖子上都挂着双筒望远镜,为栖在杉树上的一只鸟是鹊鸲还是白头鹎而争执不休。画家在二人身后站定,往枝叶深处一望,肯定是白头鹎啊,答案如此确凿,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过了几分钟,那只让三人痴站的鸟儿,终于飞出来,宣告画家一瞥间的判断准确无误。两个老头交口称赞,立刻邀请画家加入本市的观鸟俱乐部,俱乐部成员若参与组织对外的收费观鸟活动,还能获得可观的报酬。画家拒绝了,他对分辨鸟种没有任何兴趣,方才翻看了几百页图鉴,只有少量名字里带颜色的鸟给他留下了印象,譬如灰喜鹊、紫啸鸫、白头鹎,除此之外,他什么鸟也不在意。更重要的是,这时太阳已越发偏斜了,他需暂时关闭与外界交流的其他通道,立即遵守眼睛的指示开始观察。

与他一同蜷缩在这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的,还有另外一个人。是通过从别处流淌而来的尿液,他知道了对方的存在。

对了,几乎只靠视觉与外部世界联结的画家,蒙上眼睛后,意外地发觉自己还能用皮肤观看。一股温热腥臊的细流,在粗粝的地面上爬行,一路携带尘埃,脚步愈发凝滞。此行的终点是纯棉睡衣,在那里,它们先栖息,后飞行。

一如往常,画家半夜惊醒,穿着睡衣下楼买饮料。他总是梦见自己触犯戒律被处以极刑,或在中世纪支持日心说,或在科举场上写天子檄文,或振臂示威于独裁者宅邸前,无论起因为何,刑罚永远是剜去双目。这样的梦境每到终了,就切换成上帝视角,他在半空中俯身观看利刃刺入眼球,一扎一拔,两丛红色藤蔓便自空洞中疯长。满目的红,如同一头栽进嫁衣的染缸,若不愿溺亡,便得手脚并用四处抓蹬,直到把自己从噩梦中撞醒。

画家一面按摩眼睛,一面迷迷糊糊地朝街对面走去。在自动贩售机旁,他的橙汁还没来得及落下,他便忽然像一摊烂泥似的倒下。以为仍身处梦中,可无论怎么用力醒来,画家都只能得出他被绑架的事实。

刚意识到这可怕的处境时,画家全身的血液都冷了,整个人不住地发颤。被抛掷在这个也许是工厂仓库的地方,五感微弱到连自己的存在都难以察觉。不仅与外界全然失联,内里盛放的记忆不知怎么也清空了,他像个鬼似的飘荡在人间。

那会儿,他只知道自己得观察,使劲观察,没有劲便用气,化成烟了也要细细分辨周遭的色彩。接着,他想起来自己是个画家了,再后来,他想到那盆开败几轮的鸢尾花。顺着摆放花盆的窗台,他记起了自己二十平的单身公寓,然后是入户处起翘的木地板,一只白额高脚蜘蛛曾在那缝隙里小住,后来它不幸葬身于此,因为画家头一次听到野猫夜嚎时,头脑昏沉,不明就里,踩着拖鞋便冲下楼去救猫咪,结果发现是两只猫在交配,那优雅的八条腿就这样惨遭不测。后来每次被凄厉的猫叫吵醒,画家便会下意识往门边起翘的地板投去一瞥,在梦与现实的缝隙中,絮絮叨叨地悼念着被压扁的蜘蛛。

既然连野猫和蜘蛛都记得如此清楚,再想不起来亲朋好友就显得无情无义了。好吧,父母健在,十分恩爱,两个姐姐,大姐做了医药代表,二姐嫁了医药代表——大姐给介绍的。幼儿园和小学同学,失联多年,没必要浪费精力回想。不过他知道小学毕业照第一排右三的同学名叫李伟,皮肤略黑,嘴唇常年干燥脱皮。六年来他从未跟李伟说过话,是初一暑假翻相册时发觉自己才毕业一年便忘记了班上一个同学的名字,好在相片背面有名单,此后总是回想起这件事,反而对李伟印象最深。中学时代起他日渐内向,也成了别人故事里的李伟,倒不是难以适应住宿生活或者把工夫都花在了升学考试上,只是开始体会到眼睛的力量,有了画画的热情。

他并非人们乐于谈论的那类画家。既不在酒精和性爱中寻找灵感,也无任何特殊身心疾病,既没有过人的天分,也不曾刻苦到废寝忘食,既不是等待后人来正名的时代先锋,也不完全汇入当代潮流。纵观他的整个家族史,不见谁跟艺术搭上过关系,家谱里最早有记载的祖先是清朝一个七品小官,却是整本家谱里取得过最大名望的人。后来的子子孙孙,有贩夫走卒,有文员技工,甚至还有好几个红绿色盲,就是不曾传闻哪一个拥有画家这般敏锐独到的目力。

越来越多的现实细节涌入画家的身体,他变得沉重了,终于不再飘荡了。眼前浓郁的黑色有了瓦解的迹象,更丰富的色彩渗入其中,冲淡了眼前的阴郁诡谲。

总算是恢复过来了,画家想,做鬼比撞鬼还要可怕。

视野中忽然出现一个光点,致使其余色块都发生了变化。那应该是一盏瓦数很大的白炽灯。这时,画家感觉有个扁平的硬物在他肚皮上蹭了两下——是绑匪在自己身上擦鞋吗?

没过多久,光点又被一个黑影遮住。无数灰蓝色的笔触在顺时针旋转,画家的视网膜如同凡·高的画布,承载着从生命源头产出的热情。更用力地闭眼,颜色的明度和旋转速度都降低,拧动成了古人衣物上的祥云纹,因年代久远而让人能不带利害心地欣赏它的美。画家自己好像也随着充满动势的色彩旋转起来,不像跳华尔兹那样以脚尖为圆心,旋转得优雅克制,而是把整个躯体抛到时钟上,变成一根发疯的秒针,以远超寻常的速度一圈圈转动。子夜之后,马上便是正午,清晨刚醒,便看到满天繁星,你来不及忘掉前世便匆匆在此生进入坟茔,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眨眼间就变成哇哇大哭的新生命。停!转速太快了,他有点耳鸣,还有点反胃。

接着,似乎有人开口说话,那毫无起伏的男低音被有规律的嗡嗡声切得稀碎,画家使劲往音源处探头,也听得不大连贯。

“再给我一点时间!”左边传来一声嘶吼。

他怎么这么厉害,竟然能把堵嘴布给弄出来。画家曾多次试着把那玩意儿往外吐,结果只是引来一阵干呕。

在心中略表佩服后,画家开始细细玩味起这嘶吼来。多么用劲多么挣扎啊,像漂在茫茫海上的一个罹难者,露出半个脑袋,双手死死抠住一截枯朽的浮木,呼吸与生命头一次如此明晰地彼此感知。大海中央必须用上纯度最高的钴蓝,骇浪的阴影是灯灰混合普鲁士蓝,再掺上一点,就一点点薰衣草紫;得从已经压成片状的铝管最末端往前挤,使上全部力气,总是能挤出来一点的。自从唯一的知己离开,画家便赌气再也不买这个色号的颜料,可每每画到喜欢的作品,还是禁不住要往调好的阴影色中掺上少许。这是他唯一承认的怪癖。

脑海中的画作尚未完成,那声震撼的嘶吼却已经消失,画家不得不乞求自己的鼓膜重复刚才的振动。你们必须记得那声波的形状,如同我的眼睛能记得所有天空的渐变一样。画家同自己的耳朵对峙着。

机器的轰鸣。

微弱的人声。

金属制品相互撞击。

电流声。

再给我一点时间!

没错,就是这个声音。当鼓膜在没有外界刺激的情况下,能源源不断重复着相同的振动时,画家已经不在意先前那幅作品了。他从声波中看到了许许多多新的场景,苍蝇卷入电蚊拍中被烧焦的平衡棒,绿豆在水池瓷砖裂缝中挤出的两片子叶,一只金龟子被顽童绑在细线上竭力扇动翅膀。

画家的耳朵也有观看的能力了,这声波描绘出的图景太新鲜。他激动不已,全然忘却自己也同样被绑架。

“好多话都没交代,不能就这么死掉!”相似的嘶吼从同一个方向传来。

画家心里一惊。绑匪就打算这么撕票吗?至少给出一个原因啊。今天是给花浇水的日子,被他撞见过交配的野猫过两天就要产崽了。好多重要的事情在等他,他可不想死在这桩不明不白的绑架案中。

于是画家愤怒了,身体使劲扭动,试图磨断束缚四肢的绳子。喉咙里的小舌头也暗暗发力,愚公移山般推动嘴里的布。

由于机器噪声的缘故,周遭的声音听来都十分遥远。画家挣脱得累了,又听不清另一个受害者与绑匪交涉的内容,除了诅咒别无他法。幸而画家还有皮肤,用它感受到气氛稍微缓和,好像绑匪同意再给五分钟。

五分钟,给我一个放人的理由。也许并非绑匪原话。

画家头一次如此有条理地思索自己生命不能就此消逝的原因。花和猫,只是一个浪漫而讨巧的借口。至于亲朋好友的心碎,他并不认为这会打动绑匪。说自己是个画家,未来将会创造出举世无双的杰作,可这哪里是一个绑匪会在意的。画家此时非常希望自己是那个能为暴君讲述一千零一个故事的少女,可惜他从来不是一个擅长叙述的人。

“求求你了,我愿意拿出全部积蓄……”左边那个人哀求起来。

他的声音淹没在冰冷的机器音中。绑匪并不回答。

画家暗自嘲笑那人贫瘠的想象力。如果目标是钱,绑匪何必对自己这么个不得志的穷酸画家下手。眼前这个绑匪,要么是命不久矣想拉人共赴黄泉,要么就是拥有杀生之癖好。无论从哪一种原因进行分析,都能看出他对自身力量的确信,以及严重的自恋倾向。

五分钟并不算长,但已经体验过之前那种时间流速的画家,有充分的自信能将它当成五个小时来思考。画家闭上眼睛,想到一桩有关布鲁诺·舒尔茨的逸事,据说此人因画作受到赏识而在盖世太保手里多活了一阵子。他相信自己的画并不比舒尔茨差,只是对绑匪的品位不大放心。画家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向绑匪证明自己生命的价值。通过这番思索,画家还认清了另一个现实,除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都没有足够发达的视觉,他若不将主题思想和创新之处画在最醒目的位置上,就没人能看见。即便是昔日知己,怕是也看不出阴影处混入的一点点薰衣草紫,代表着和解的愿望。

画家于是释然了,他不再反复诘问自己为何总在各类艺术交流活动中陷入窘境。前不久那次水彩新人沙龙,他带着自己画的一百张鸢尾花到场,几位有名的艺术评论家一致评价他的画儿生机勃勃然而趣味狭窄。

“你沉醉在自己窗前的小天地里,不关心失语的边缘群体,不关心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就算把鸢尾花画得再像一朵花或者再不像一朵花,也无法取得很高的艺术成就。”坐在最中间的评论家神色最为严厉。

“追求唯美的路子也并非不可,只是你的画作美得很俗套。”

“笔触灵动,色彩优美,技法运用恰当,但远未达到纯熟的境界。”

画家那时既着急又愤怒,他坚持认为自己的趣味广泛得很,关于同一盆鸢尾花的一百张写生,每一张都传达出不同的思想情感。广阔的世界、远方的人群,他每一次落笔都在观照,难道没人看得见吗?

没人看得见。画家睁开眼睛,视野中黑色依然浓郁,一枚细小的光斑迅速晃动着。他突然理解了好多事情,随着顿悟产生的,还有从绑匪手中脱身的方法。对付这样蛮横又暴戾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歌颂他。他越是强大,就越需要一个弱者在旁衬托,若能显出自觉匍匐于他脚底的虔诚,没准就能保住小命。

我会用色彩记录你带给我的恐惧,让你的阴影永远留在世人中间,他们从而不敢浪费自己的生命,唯恐哪一天与你不期而遇。

画家组织好语言,认为这必将打动绑匪。可是他的嘴还堵着,再动人的思想也难以传达。画家一面无声地扭动身体,一面乞求有什么人能来解救自己。

倘若这次得救,他还要回去画那盆花。只是这一回,他将把恐惧感注入其中,用皮肤上磕碰出的青紫,以及与肉眼捉迷藏的橙黄色光团,营造出濒死的不安。希望到时他的花没有枯萎,否则那在别人眼中将成为一幅庸俗的死亡写生。

机器的轰鸣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清脆有力的“嘀嘀”声。

“奇迹啊。”一个声音贴着画家的耳朵响起,他痒得哆嗦了一下。这么一哆嗦,竟然把尼龙绳都给弄脱了。

越来越多的声音靠近画家的耳朵。难道是警察叔叔来救自己了?绑匪呢,问问他干吗要搞这么一出荒唐的绑架案。

“是啊,那么严重的车祸,真是奇迹。”

“他以后还有机会看见吗?”

“再也看不见了,两边的视网膜都坏了。”

“可惜了,他是个画家呢。”

“唉,人挺过来就好,不画画也能活。”

【责任编辑 耿鸿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