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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山情悠然
来源:文艺报 | 顾超  2024年05月23日06:44

“悠悠道山情,依依芳草心。碧霞春雨水,古柏长青青。”今年是我的母校苏州中学120周年校庆,也是我毕业20周年。当被拉入老同学为20周年再聚首所建的微信群时,我不由轻轻地哼唱起这首校歌,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二十年前的苏州。

道山是一座土山,相传是吴越王钱氏掘池垒土堆成的山。道山不高,拾级而上,山顶上原是一座亭子,名曰“道山亭”。后来,道山亭被改建为音乐教室。我在苏州中学读书时,每周要去道山的音乐教室上音乐课,悦耳的琴声会与周边郁郁葱葱的草木一起奏鸣起来。我们班在道山上一起排练《红河谷》合唱的场景,如今回忆起来,仍是历历在目。

苏州中学的道山亭、碧霞池、春雨池,不仅是令人眷恋的美景,也有着深厚的人文底蕴。公元1035年,北宋政治家、文学家范仲淹创办苏州府学。据说有人告诉范仲淹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在此建宅,后世代代会出高官。而范仲淹却说,我家占有此地,怎如在此办一所学校,让苏州人才辈出呢?于是,他将苏州府学定址于此,从此延续千年文脉。苏州府学所在地,就是今天苏州中学的校址。苏州中学办学历史绵延,校址始终未变,从范仲淹开始的精神传承也始终未断。道山之“道”,就是先人后己、先忧后乐、家国天下的精神道统。

1904年,苏州中学新学发轫。新学始创一百二十年间,不仅罗振玉、王国维、钱穆、吕叔湘、胡焕庸等大师曾在此执教,这里更是培养了叶圣陶、顾颉刚、胡绳、陆文夫等名家,以及李政道、钱伟长等63位中外院士。我在中科院读博士时,因为一次学生活动结识了王志珍院士。我和王院士说:“我们是苏州老乡。”王院士就问我:“你是苏州中学毕业的吗?”我说是。王院士说:“你们苏州中学了不起,出了这么多院士,我去参观校史馆时都震惊了,院士的照片多得一面墙都挂不下。”可能因为沾了母校的光,王院士对我厚爱有加,我后来工作了数年又跨着学科到北大做博士后,也和王院士的鼎力推荐有很大关系。

如今我在北大当老师,感念母校恩惠之余,也常常思考,苏州中学人才辈出的原因何在?除了人杰地灵、底蕴深厚之外,教育理念很重要。1927年,爱国教育家汪懋祖任苏州中学校长。汪懋祖是著名哲学家杜威的学生,倡导杜威的教育思想,注重因材施教,设立了学分制和选科制,开时代风气之先。我在苏州中学读书时,一个很大的感受就是这里是素质教育的典范。我的大学同学听说我高中三年没有晚自习,周末几乎不补课,周三、周五下午三点半就放学时,都非常惊讶。其实这种教育方式并非不重视学习,而是强调自主学习,为学生营造自由的氛围,更好地与高等教育接轨。

我还记得高一开学第一节数学课,一位其貌不扬的老师走进教室。他说:“我叫樊亚东,同学们,今天是你们进入高中的第一节数学课,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学数学?”在同学们说了一些自己的答案后,樊老师说:“你们今后绝大多数人不会去读数学系,不会从事专业的数学研究,在日常生活中用到的数学基本上不超过四则运算的难度。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学习数学?我认为,学数学是为了让我们变得更有理性。”这个回答我今天在北大的《科技政治学》的课堂上还会讲起。因为这个时代很多人对“什么是科学”“为什么要学习”的理解都是高度功利化的:学习是为了高考、毕业、找工作,学科学是因为有用。樊老师的回答似乎把我们带回到了古希腊,就像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我们不为任何其他利益而找寻智慧。只因人本自由,所以我们认取哲学为唯一的自由学术而深加探索,这正是为学术自身而成立的唯一学术。”道山之“道”,也是以人为本、以学为业、崇尚自由理性的育人之道。

“师训绵延有遗篇,先忧后乐千古吟。”去年教师节那一天,我加上了苏州中学原副校长、我高一时的物理老师陈兆立的微信。我高一学年结束时,陈老师就退休了,所以我们是陈老师教的最后一届学生。二十多年过去了,陈老师已经80多岁,远在加拿大,也不记得我的名字了。但我还记得陈老师要我们记住的“重力势能是咸菜”(提醒我们在计算能量守恒时不要重复加重力势能),也记得陈老师最后一节课时含着泪与我们告别的感言。我在微信里和陈老师说:“今天是教师节,回想教过我的老师们,我的博士和博士后导师当然对我有很大影响,除他们之外,对我影响比较大的,还是苏州中学的老师们,因为中学是一个人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时期。感谢您!我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