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人写作”门槛低了难度大了
因为剧集《我的阿勒泰》热播,作家李娟最近爆火,20年前,李娟还是个山野女孩,她踏上写作之路后,从未放弃。20年后的今天,“素人写作”呈现出更加繁盛的景象,近来,黑桃新作《我在上海开出租》、王计兵新作《低处飞行》、陈年喜新作《峡河西流去》陆续面世,胡安焉新作《生活在低处》即将出版,王柳云新作《风吹起了月光》也有望在年内出版。
素人写作呈现新气象
“素人”作家新作源源不断,他们不断进行写作探索,呈现出素人写作的新气象。
胡安焉去年推出《我在北京送快递》一下子火了,今年1月推出《我比世界晚熟》,最新散文集《生活在低处》7月即将面世。这部新作讲述了童年成长经历和原生家庭关系对胡安焉性格形成的影响,构成了“我为什么写作”的精神基础和现实源头。
事实上,像胡安焉一样,很多素人作家都曾有过长期写作的经历,他们在默默无闻的多年坚持之后,才有了作品不断出炉。胡安焉说:“从我2009年10月开始写作至今,已经踏入了第15个年头。”谈及这些年写作状态的变化,他说自己随时随地都可以写上几句,比如边摆地摊边写,甚至边走路边写,自己的语感因此变得更活泼和开朗。
从写自己到写他人,素人作家的写作路径开始变得宽广。“外卖诗人”王计兵采访100余位外卖小哥,倾听他们的酸甜苦辣,他用心捕捉一个个瞬间,用诗歌触碰一个个内心世界,揭开一个个生活真相。他的第三部诗集《低处飞行》出版以来,已接受上百家媒体的采访。
从离开故乡到回归故乡,“矿工诗人”陈年喜的写作实现了新的跨越。2020年,在外漂泊二十载的陈年喜回到故乡陕西省丹凤县峦庄镇峡河村,以27个短篇呈现峡河在历史长河中的岁月与人烟的散文集《峡河西流去》近日出版,豆瓣评分目前已高达8.8分。而这部新书也是陈年喜创作的第六部作品。
无论素人写作内容、形式有什么变化,对写作者而言,丰厚的生活积累给他们带来取之不竭的写作资源,这也是素人作家共同拥有的宝贵财富。“我做杂志编辑、开奶粉店、在乡镇政府当临时工,有了些浅尝辄止的社会体验,我的好奇心驱使我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我在上海开出租》的作者黑桃来到上海后,一边开出租车一边写作,私奔的情侣、从广东来的到处找大排档的人、独自打车的孩子等,在他的笔下有着幽默又真诚的呈现。
“素人写作,特别是开始阶段,主要是写自己的个人经验,这和大部分作家一开始先写自己是一样的。”乐府文化总编辑涂涂说,乐府文化即将出版的《阿包》,正是一位文盲女性的自传,她们以前只能是被写进小说的承受命运的人。而现在,她书写了自己的命运。
真诚和热爱最能引起共鸣
“近年来,我感到最大的不同在于,媒体、出版机构、文化团体等等,都在介入素人写作的推广和发行。”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项静从2019年就开始研究素人写作现象,她明显感到素人写作受到比以往更多的重视。
对此,涂涂也认为,素人写作不是新现象,但近年来素人出版是一个新的动向。“这是评价体系趋向于多元化的一个结果,普通人更多被呈现了出来。”
作家出版社现代文学编辑部负责人向萍是王计兵新书《低处飞行》的责编,谈及与王计兵诗作初次相逢的感受,她说:“我先是被他波折的经历打动,接着被他真诚的文字感染,那些不矫揉造作、不故弄玄虚的诗行是写给大众的。”在向萍看来,王计兵的作品记录普通人匍匐且飞翔的日常,传递着被生活捶打后依然真诚热爱的执着和感染力,骨子里透着一种悲悯。她说,那些以真善美为底色,不时闪现孩子样的童真稚趣和幽默的诗句,甚至能激活普通人潜藏的诗意、书写的愿望。
“作为一个2009年就开始全心写作的写作者,胡安焉已形成个人风格,就我编稿中对文字的感受来说,和‘成熟作家’没有太大不同。”浦睿文化编辑、《我在北京送快递》《生活在低处》责编普照说。据她透露,《我在北京送快递》销量已接近20万册,远远超过预期。“性格、经历、写作才能,这三点汇集于一人,成就了这本书的独特性。”
“黑桃的作品充满了对文字的热爱,对生活的真诚。”广东人民出版社社长肖风华对《我在上海开出租》做出如此评价,而这何尝不是素人写作最珍贵,也是最能引起读者共鸣的品质。
开始出现套路化倾向
素人写作“出圈”作品多为非虚构或诗歌,小说目前还较少。这是项静几年来深度观察的结果。
在项静看来,素人写作的非虚构作品,大多以个人生活为写作对象,带来一种分享式的平等。“作者并非具有特殊才能的‘天才’,就是身边的你我他。他们书写日常生活中非常重要却又被忽略的部分,当这个世界被充分记录,多少满足了读者对这个领域的好奇和关心。”项静认为,素人写作是书写个人生活经验的一种写作方式,而这个部分恰恰是严肃作家力所不能及的部分。“尽管严肃作家也会写底层生活,但与素人作家自己去写自己的经验,还是有很大差异,比如生活的质感、真实细节的呈现都不同。”在项静看来,这也会对那些严肃作家的写作形成刺激,带来启发。
随着陈年喜、范雨素、胡安焉、杨本芬、王计兵、秀英奶奶、张小满、黑桃等的走红,有人会认为外界在炒作其“素人”身份,但项静选择了乐观其成的态度,“我们今天就是一个这样的时代,你不去博得这个眼球,就不会有人关注到他们的写作。”项静认为,我们需要看到更多人的经验,那些从事脏活累活的人,他们的生活经验应该被我们看到,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素人写作在这些年有了“谷雨故事”“人间the Livings”“正午故事”“中国三明治”“ONE实验室”“真实故事计划”“澎湃镜相”等推广平台,但在向萍看来,素人写作与以前相比,门槛越来越低,其实难度越来越大,“人们的阅读素养、审美标准越来越高。虽然素人身份客观上会增加一些情感因素,一定程度降低人们对作品的评价标准和期待,但整体及格线提高了。”
对于出版人而言,他们越来越清楚的一点是,“素人”更主要是一个标签和阅读入口。正如普照所言,“好的写作者,其本身的可能性是更为辽阔的,感谢这个标签让我们留意到更多曾经乏人关注的写作者。”她已越来越多地意识到寻找原创非虚构类选题的关注点,不在于“某类作品”或“某个群体”,而只在于“某个作者”“一个好的写作者”就足以撬动她的热情。
在素人写作热潮中,项静保持冷静观察,素人写作开始出现套路化倾向,比如“我在哪里做什么”之类的书名多了起来。在项静看来,对个体经验的陌生感、新奇感随着文本数量的增多的确会稀释、消失。因此,素人写作在惊艳开场之后,它作为一种文学思潮的持续性和具体作家写作的可持续性仍需接受读者和时间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