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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明 | “如果再不写,就来不及了。”
来源:人民文学出版社(微信公号) |   2024年05月29日16:33

2023年7月8日下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举办的“这是你我的理想主义,却是他们的现实主义——陆天明《沿途》新书分享会”在北京SKP RENDEZ-VOUS书店举行。出席发布会的嘉宾有:中国作协副主席、全国政协文史委副主任阎晶明,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邱华栋,中国作协创研部主任何向阳,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梁晓声,著名导演、编剧陆川,本书作者、著名作家陆天明先生。出版方代表为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臧永清。发布会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赵萍主持。

活动现场读者热情高涨。直播方面,在抖音平台上,人民文学出版社、光明网、RDV时间、大有学问、作家梁晓声、电影人陆川、大家说七号联合共创,最终播放量高达28.9万。

暌违六年,陆天明封笔之作“中国三部曲”的第二部——《沿途》近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在这部最新长篇力作中,第一部《幸存者》中的那些有志青年走出西北荒原、莽莽农场,人生地图徐徐展开。在新旧交替的时代漩涡里,在愈加广阔的天地中,他们恰似一块块拼图,际遇交错咬合之间拼凑出一首生生不息的人间史诗,让我们得以看清当代中国的来路。

为历史留下珍贵的备忘录

臧永清:陆天明先生是人文社的老朋友、老作者,跟我们有很长的合作关系,跟我个人也有非常久远的关系。我们2001年就认识了,后来我在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省委书记》,这本书非常荣幸地获得了那一届的“五个一工程奖”,同时还达到了26万册的销量。

如今,我们非常有幸迎来了陆天明先生“中国三部曲”的第二部作品《沿途》。第一部作品《幸存者》出版以后在文坛内外引起强烈反响,这部《沿途》出版以后,我相信很多读者看到后也会受到同样强烈的震撼,“中国三部曲”的思想和艺术含量都是非常厚重的。陆天明先生重返历史现场躬身勘察,以最后一代理想主义者的命运为主线,以饱满情感和泣血之思描绘出他们曾经的风雨激荡,成功书写了他们的思索、追求和奋斗,为历史留下一份珍贵的备忘录。陆天明先生对于国家和民族命运的关注是非常值得人钦佩的,这一代作家,他们这代作家和民族、和国家的关系非常值得我们研究。

一个80岁的人在键盘上敲出心里话

赵 萍:陆天明先生好,“中国三部曲”与您的人生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您创作这部作品的初衷是怎样的?您的人生历程与小说创作的交融是如何在作品中完成的?

陆天明:先向今天到场的所有读者朋友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所有作家往往第一部处女作是写自己,其实我的第一部也是写自己,《桑那高地的太阳》就有我自己的经历和影子。但作为一个写作者,我的作品要体现中国伟大的时代变革,去观察、反映、再现这种变革,所以我写过经济题材、反腐题材、军事题材的作品。写了这些小说以后,为什么《沿途》又回到了写自己?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这代人对这个时代是有话要说的,我们经历了这个时代的巨大变迁,我们怎么跟着这个时代在“折腾”,这些经历可能是在座的年轻人很难想象的。

下决心写“中国三部曲”第一部的时候我已经70岁了,一个人到了70岁、80岁还在键盘上敲击已经不容易了,要敲出心里话,敲出自己对世界、对中国、对我们同代人和我们后来人的话,恐怕更不容易。我总有一种预感,我可能来不及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这个很奇怪的预感一直缠绕着我,“如果再不写就来不及了”。

所以当我把第9部小说写完以后,剩下这点时间,我停下所有的创作,所有的任务。因为每个月都有人来敲门,说你给搞一部电视剧吧,搞一个什么样的戏吧,诱惑很大,因为搞电视剧收益远远超过小说,不是一倍,也不是十倍,毫无客气地说那是可以大大致富的,但是我觉得不能再这么写,因为我没有时间了。晓声老师比我年轻,《人世间》太好了,我必须要向晓声老师一样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像我这个年龄再不写就来不及了。因为我们是受益者,是受害者,也是制造问题的人。我们经历的事情只有我们来说,我们不说,别人说不准确,可能也说不了。这样才会有“三部曲”,当然现在剩下第三部,我还得赶紧写,能不能写完不一定,但争取把它写完。

谢平是一个思想者、纯理想主义者

赵 萍:感谢陆天明先生。梁老师,您和陆天明先生的经历很有相通性,是一代人,您在北大荒待了7年。读完《沿途》之后,您有什么感受?

梁晓声:刚才天明说“赶快做”,这三个字在鲁迅晚年的日记中频繁出现,鲁迅先生也有那种急迫感,他要做的事情比较多。说到这部书,首先“沿途”这个名字很有意味,谢平应他的新疆兵团战友的几次催促到了北京,这里他有沿途的看和想,还有见。在创作写法上,我没有想到其中有一部分是日记,这部分以日记的方式把前面一些经历,包括一些人物关系再重新交代一下,我觉得这个方式非常好。这里的一些人物,我看的时候代入感很强,这些人物都像是我接触过的,这代人曾经有过的一种特殊关系。天明在写到这种关系的时候,我觉得是动了情的,我自己回忆起来也觉得这种关系弥足珍贵。

这本书不但使我们了解到当年一批上海知青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去,导致的人生的跌宕起伏,同时也向我们呈现了他们思想成熟的过程。谢平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思想者,他总会想到一些问题为什么会发生,以后中国会是怎样、应该怎样,不断内省自己在十年中的言行,所以他既是一个思想者,也是一个有很强自省能力的人,他们都应该是当时的小知识分子形象。那时候说小知识分子,因为大学生本来就很少,严格说这就是最年轻的一代知识分子的心路,我觉得这些都写得非常出色。

谢平可能是我父亲内心的一个终极表达

赵 萍:陆川老师,您童年时期也在新疆生活过一段时间,今天的题目是“这是我们的理想主义,却是他们的现实主义”,您怎么看待您父亲这辈人的经历和创作?

陆 川:我爸的经历小时候在家里“宣讲”得很多了,所以这部书有点相当于“口述实录”的感觉。我对我父亲的了解有一大部分是从他的小说里读到的,我记得有《啊,野麻花》,还有《桑那高地的太阳》《泥日》。小时候我们家有很多文学期刊,比如《十月》《当代》《收获》,我那时候一直在期刊上读这些小说。但我不知道我爸在写小说,只是有一天我读杂志的时候,觉得那篇小说好像在讲我们家的事,不是跟我有关,感觉像是家族的事情,好像上海的事情、知青的事情。看完那篇小说我回头翻,赫然发现作者是陆天明。

《桑那高地的太阳》讲的知青是谢平,《沿途》主人公也是谢平。我父亲对我说,《桑那高地的太阳》讲的知青、支边的历史中,有很多他想表达的东西。他的人生的起伏,都通过“谢平”表达出来了。我之前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反复写一个人物,或者说写一段往事,或者在几本书的主人公都用一个人物,但到现在我有一种感觉,其实每个创作者心里都会有一个母题,谢平可能是我父亲内心的一个终极表达。

我父亲、梁老师,还有刚才我提到的那些大师们,他们代表中国文学的黄金期,你看到他们的作品扑面而至,每一本杂志里面几乎都有振聋发聩的作品。在那段时间,你会感受到文学创作发出集体呐喊。而我确实很有幸经历了那个文学的黄金期。作为一个读者,那时候我看到太多优秀的作品,除了梁晓声老师、我父亲,还有当时的余华、莫言,包括年轻一代的格非、张承志、张贤亮,我的文学基础就是在那段时间靠“疯狂”阅读打下的。

我跟我爸之间有一个心结,他写得特别好的电视剧一部没找我拍,他太能做主了。但是他的书我都读过,非常认真地读,我心中有一个特别想把它们电影化的片单,比如刚才我反复提的《桑那高地的太阳》,我可能会把这里面的谢平跟《沿途》的谢平糅在一起。

赵 萍:听说陆天明先生现在对孙子非常的隔辈亲,但是好像对您(陆川)很严厉,你们都是创作者,创作者在一个屋檐下,你们如何看待各自的一些创作?

陆 川:我大部分时间跟我父亲在一起不是两个创作者的逻辑,而是父子的逻辑。我弟弟是学哲学的,他是北大哲学系的,我在家里更多的是听我弟弟和他交流,因为我弟弟是特别学者型的人。我长得像我妈,我弟弟像我爸,但是我弟弟的性格像我妈妈,我弟弟更温和、包容一些,而我骨子里的脾气跟我爸一模一样,所以我们和我爸不太能谈。

我和我父亲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俩都在偷偷向我弟学习,这是真的,因为我弟状态最好的时候,他读了特别多的书,思维特别敏锐。比如我拍《可可西里》的时候,给自己弄得快心脏病,然后我有一个晚上给他打电话,我觉得我拎不出一个东西来。我跟我弟讲了4个小时,最后他听完之后说你拍的是生存的挣扎,总结完了。你跟他讲各种事,特别感性地跟他讲那边怎么样,多么贫穷,或者闭环的食物链,自然界就像无声的存在,讲了一堆,他很冷静地说你讲的是生存的挣扎。后来我接受采访的时候说,我拍的是生存的挣扎。我爸也是。他也是感性地说半天,我弟可能很简单地给他总结一下。这就是学哲学的力量。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家还是挺良性的,肯定是有争执的,我跟我父亲确实很多观点不一样,但这种不同,我们说和而不同,这是健康的。

无法用一个简单的词去概括我们这代人

陆 川:当时我看《桑那高地的太阳》的时候,谢平跟狼面对的时候,让我想起杰克·伦敦的小说《白牙》,它有一种极致的人性跟荒野、自然之间的对抗,还有个体跟体制之间的关系。

梁晓声:打上了很强的男性小说的标签。

陆 川:对,我爸肯定是非常直的那种,非常男性。我觉得从小说中会看到一个作者更真实的部分。平常我爸在家里,我小时候他对我很严厉,现在他对我儿子非常溺爱,我觉得这都是假象,真正的真相藏在他的书里。那个陆天明,那个创作者,那个真实的自我,是他一本书一本书记录下来的。

我觉得谢平跟我父亲在灵魂上有重大的交集,特别尊重体制,我父亲也是特别尊重体制,但是又跟体制格格不入的人,这就是谢平。他对体制有一种尊重,但是他一直被抛之荒野,或者自我抛之荒野。

梁晓声:他们下乡的时候心怀里有相当充分的理想主义色彩,因为那时还没有运动。

陆天明:我们那个时候,第一批是写的“血书”,要求走,报名3万人才批准1万人。当时有人找我谈话,说天明你不要报名,你动员别的青年去,他们走了你留在上海工作。他们都不要我报名,我们却一定要到新疆去,一定要把户口从上海注销,一辈子去当农民。因为我们不是当志愿者去的,到那儿一辈子就回不来了。可是我们还要去,这就是我们那代人。所以为什么说纯理想主义者,我现在想想,没法用一个简单的词去概括我们这代人。

陆 川:我觉得是狂热。

陆天明:有这种情绪,但是怎么界定再说。

梁晓声:还不完全是狂热,我觉得这是在1949年以前曾经有过的那批肯于为国家命运献身的一些青年们关于信仰的那种基因在你们身上的延续和体现。到它成为运动的时候,到我这里下乡的时候,我在学校里是第二批去的,也是带头。但是原因没有理想主义,我那时候想着挣钱,42元的工资可以养五口之家了,所以我变得很现实主义。1964年的下乡是怀揣着理想主义的,1968年的运动中,尤其到后来的时候也有不得已的情况。

赵 萍:理想主义是青年的本质。

梁晓声:家国都处于危亡之际的时候,理想和信仰是连在一起的,但更多时候的人其实是现实性的,必然会伴随着现实考虑。但是他们(陆天明)这代,他为什么总写谢平,总写谢平在想,在沿途看到什么,在沉思什么,因为他们有理想,他们总想把当年的理想再进一步诠释清楚,阐释给现在的年轻人。

雄健之风与现实情怀

赵 萍:感谢梁老师和陆川老师。这样的知识分子家庭氛围真的令人羡慕,而且大家总结陆天明先生跟儿子的关系,各自的创作不内耗,各自干好自己的事情。

王 蒙:这部书,正像陆天明的许多其他作品一样,他的特点是他的认真、他的严肃、他的充实,尤其是他把这个作为自己的封笔之作(当然我希望他不必急着封笔),所以书里更有一种总结自己的人生,总结自己的见识,总结自己的思考的特性。《沿途》的内容非常足实,这里写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写到上海知青,写到北京,写到60年代上海知青怀着一种浪漫的理想主义。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充满他人生的路程,所以它叫“沿途”。“途”就是路程,对这样一段路程的观察和思考,他有很大的思辨性,每一个故事不仅仅有情节,而且有对这个情节非常认真的反复思考,从各种不同的角度给予的回忆,给予的咀嚼,给予的评价。

孙 郁:得知陆先生在80岁高龄的时候出版了新作,我十分高兴。我在80年代就开始注意他的作品,记得当年读他的长篇小说《桑那高地的太阳》被深深吸引,他的作品呈现出的雄健之风和现实的情怀,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后来他又出版了许多作品,一直保留着这样的风格。他的新作还是那样的激情澎湃,同时也为自己这代人的生活做了有趣的记录。陆先生是当代作家当中比较独特的一位,相信很多读者会喜欢他的作品,通过他的作品了解共和国的历史,了解那代人的心路历程。祝愿陆先生不断有新的作品问世,也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

认识一个时代是多重的、立体的、交叉的

赵 萍:欢迎阎主席、华栋书记、何主任,我们进入下半场,很想从文学的角度听听在座三位老师读完《沿途》的感受。

阎晶明:各位朋友好,特别高兴能有机会参加陆天明先生的新书发布会。陆天明先生可以说是我的老师,在我心目中他也是前辈。陆天明先生1943年生人,今年也是整80岁,我觉得《沿途》就是您80岁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

今天这个题目,“这是你我的理想主义,却是他们的现实主义”,所以这本书承担两个责任,一个要写出过去那些“真实的现实”,另一个还要将这段经历铭记下来,给未曾经历过这段现实的人一种神往或向往。

我简要谈四点:第一,《沿途》对80年代或者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社会发展、尤其是文化思潮的流变过程的描述非常准确。第二,小说对人物命运的描写和表现非常完整、准确、到位。像向少文、李爽,尤其是谢平,他们的这些人生经历是具有完整性的,小说描写了一代人的特殊经历与命运。第三,作品中的地域性多元而丰富。陆天明先生在这部作品当中运用了自己的很多人生经历,《沿途》对上海的地方性描写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同时对于北京的地域风情、特点、人们的言语方式,包括穿着打扮也有关注。第四,陆天明先生在这部作品当中充分使用了自己的知识储备和积累,比如俄苏文学、米兰昆德拉等哲学思考。认识一个时代是多重的、立体的、交叉的,《沿途》既有时代的氛围,又有个人的命运,又有一些知识性的穿插,还有一些作为叙述者超越这一切之上的思考。

“沿途”的时间感、历史感与空间感

赵 萍:小说是一个综合体,它是综合能力,所以从各个角度来说,那些细节的营造,包括人物的关系、语言,把我们代入到陆天明先生想传达给读者的思想当中。华栋老师作为新疆人,跟这部小说连接也是很紧密的。

邱华栋:是的,我本人跟陆天明先生在地理和地域上还有点联系,因为我出生在新疆。我大概在十六七岁的时候,读过发表在《当代》杂志上的《桑那高地的太阳》,那会儿我正在上高中。我的文学启蒙主要是读文学杂志,我觉得文学杂志能够带给我对当代生活的理解,此前我读《三国演义》《红楼梦》都是初中开始,读了很多古典文学,我觉得文学离我很远。但是我读到《桑那高地的太阳》,我读到一些文学刊物上写当代生活的作品,一下觉得文学竟然跟我距离这么近,不光是人物近,而且地理也很近。从广义上来讲,绝大部分小说都是作家的某种隐秘的自传,或者是一种变形的自传,所以从《桑那高地的太阳》到《沿途》,读者朋友们可以把这两本书放在一起套读,会有一种奇妙的感受。

《沿途》这本书,我最开始对这个小说的题目很感兴趣,法国作家司汤达说过一句话,小说就是拿着一面镜子上路,一边走着你照见什么,那就是小说。镜子映照现实,小说的主人公拿着镜子走路,映照时间、地点、人物,这叫“途中的镜子”。20世纪美国文学理论家诺里斯在《途中的镜子》中讲“途中的镜子”在19世纪作为一种现实主义的文学理念,到20世纪面对现代主义丰富的写作变化后这一概念的延展。

刚才陆天明先生的阐释非常精彩,他到七八十岁的时候,要把自己这代人的经历立一个传,这是一个雄心勃勃的、一代人使命般的决定。陆天明先生的这部《沿途》写了三个主人公的生命经验,从西北边地回到京沪大城市,地理上进行了转换,命运里也有很多纠葛。沿途是生命行走的风景,在时间和地理变化中看到的东西,我觉得这是陆天明先生起“沿途”这个名字的意思。这几个人物经历了很多事、很多空间、很多时间,走着走着看到很多东西,经历了很多生命的经验,所以它具有时间感、历史感,也具有一种空间感。

文学这个事情极好,这是一个不老的事业,一个永远的事业,一个随着年龄增长反而越写越好的事业,所以我觉得文学跟一代代的我们经历的最具体的生命经验是有关系的。从这点来讲,陆天明先生的这部《沿途》的出版再次印证了文学本身的价值。再次祝贺陆天明先生成为文学的不老少年。

半度人:

清浊各半?出入各半?悲乐各半?

赵 萍:感谢华栋老师,下面有请何老师发言。

何向阳:首先祝贺陆天明先生新作《沿途》出版。这部长篇小说《沿途》是中国作家协会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的入选作品(第二批)。这个攀登计划顾名思义是从高原到高峰的攀登,也就是说我们是优中选优的长篇小说,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三精”的长篇小说。

《沿途》这部长篇是很特别的一部。我想用“反刍”这个词来形容陆天明先生对于自己这代人的书写,第一部《幸存者》是青春青年的书写,到了《沿途》就是中年的、盛年的书写,一个是走出去的,一个是归来的书写。这是对自己、对同代人,或者对人类、对一代人的信仰甚至对信仰本身的一种思考。陆天明先生反复引用“无论走到哪里面对的都是自己”,不管你是走出去的,还是又回来的归来者,其实你面对的都是自己,对自己的生命、信仰、付出、理想的叩问。

在人格的探究上,这部作品提出了“半度人”的概念。什么是半度?是现实一半,理想一半?水一半,火一半?或者是理性一半,感性一半?为什么把自己这代人说成是“半度人”?谢平的笔名就叫半度人。这个半度人,也可以说是清浊各半,出入各半,或者悲乐各半,当然也是现实和理想各半。他们身上混合了很多,但它不是一种杂色,是一种泾渭分明的黑白分明的东西,正如对他们这代来讲,理想主义不是一个词汇,它是以命奔赴的那样一个地方。在《沿途》当中,包括谢平的自认,或者他跟两个伙伴生活在这样一个现实当中,他们仍然有一半在理想的空间当中去建树、确认自己。所以这个概念让我想到很多,半度人和杂色人、和单面人都不同的,它可以说是作家对自己那一代人的一个梳理,或者一个思考,这也是进入这部小说《沿途》的非常重要的入口。

活到能把第三部写出来的那天

赵 萍:陆天明先生写这部长篇小说,是一个生命力非常强悍的开始,其实长篇小说真的是一个长跑。我们也非常期待陆天明先生“中国三部曲”的第三部,特别想知道您后续的创作计划。

陆天明:现在计划就一个,活到能把第三部写出来的那天。

赵 萍:您刚才听到了大家对作品的感受,也想听听您对自己创作的总结和对未来的展望。

陆天明:今天听了大家的发言、分析和指正,我对写第三部更有信心了。我的第一个编辑、读者就是我老伴,从《扬帆万里》开始,写完以后我不知道好坏,我说你给我看一下,那天她看着看着没声音了,在里面抽泣。我说,成了。《沿途》究竟如何,我也非常希望能够听到到底写得怎么样,所以出版社的编辑朋友、作协的老师们、社会读者们的反响对我的写作很重要。

现在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把第三部写出来,《幸存者》写了五年,《沿途》写了六年,我希望第三部写出来不用这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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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天明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该小说承续《幸存者》的脉络,谢平、向少文、李爽在大西北的卡拉库里荒原经历了种种磨砺与伤痛。十几年的知青岁月之后,返乡潮起,重归京沪,崭新的时代已然到来。然而,在新旧交替的漩涡中,反腐斗争、思想异化、阴谋罪孽逐渐浮出水面,这些小人物的命运如一叶扁舟,裹挟其中,破浪而行。所幸,风云翻覆,面对重大变局,他们恰似时代的骄阳,坚守信仰之光不灭;又似一块块拼图,际遇交错咬合,演绎出一首生生不息的人间史诗,让我们得以看清当代中国的来路与前程。

青春无悔的年代,激情燃烧的岁月,波谲云诡的迷途,浴火而生的中国。作者重返历史现场躬身勘察,以最后一代理想主义者的命运为主线,以饱满情感和泣血之思描绘出这群共和国同龄人的思索、追求和奋斗,为历史留下一份珍贵的备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