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乌云见晴日 ——评王小忠儿童小说《重归多瓦村》
打开《重归多瓦村》之前,我预先提出了一个问题:在这部作品中,作者能否体现出与之前儿童文学创作不同的质地?读完后,我得到了答案——这部小说更理性、深沉,也更具力量感。《重归多瓦村》不仅着力呈现藏汉家庭中新时代少年的生活状况和精神风貌,更是一部关切儿童生活境遇、聚焦儿童心灵变动的小说,充满了人文关怀。
小说处于一种不稳定的流动所带来的躁动之中。散丹拉毛的父亲龙布扎什和唐家奶奶的儿子唐大晚去城里打拼,散丹拉毛又回到城里,完代克的阿爸杨天顺也要进城做生意。这种躁动像是背景音,远远传来,环绕着完代克,撩动着他的心。小说描述了牧区乡村中的现实困境,例如物质条件仍有待改善,不一味地表现爱与美,在对日常生活的写实中回归儿童本位,对问题与困难的关注使之更具叙事厚度、审美力度和精神力量。在《重归多瓦村》的叙述时间中,完代克的关键词是“承受”。小主人公没有想象中自由、快乐,有许多心事,散丹拉毛的到来让他向往去城里读书,但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距很大。完代克的童年生活有许多不如意,比如运动会上因为勺子颠鸡蛋临时变成颠乒乓球而失利等。作者在叙写完代克的敏感反应时多以景写情,将小主人公的心理变化与景色的描绘相融,具有诗性,传递出淡淡的忧伤。
散丹拉毛是小说设置的一个参照式的人物,她是山那边牧场的、转学过来寄宿到唐家奶奶这里。她的到来给了完代克极大的激励,一如完代克的阿妈周毛草以包容与坚韧来弥合家庭里出现的细小裂隙,将亲人们凝聚在一起。散丹拉毛的离开是叙事的分水岭,后半部分故事更集中于书写完代克的家庭关系,通过观察和审视当代乡村家庭关系来思考农牧地区交叉地带乡村的发展,矛盾更加集中,关键词变为“冲突”。阿爸买了小货车在城里收货,却因酒驾撞了别人家的牛而拘留,需要赔偿,爷爷杨毅德为了赚钱替全村人放羊,住在旧庄窠,表达了对于阿妈是“山那边牧场”的媳妇身份的不满,心存芥蒂。爷爷的执拗让父子关系变得紧张,阿爸因爷爷不住在家里而饱受村里人非议,误以为爷爷住在山里是阿妈导致的,因此心生不满,酒后摔了阿妈的佛像,镜框玻璃碎片导致了误伤。两辈人的矛盾不断累积、乃至爆发,生活中充满误解。
小说写出了少年所面对的感情的复杂与生活的缠绕。完代克时常觉得阿妈更宠爱弟弟杨洋,“不靠谱”的阿爸在运动会开幕之前给他买了他心心念念的运动鞋,发生事故从城里回来后经常喝酒,不务正业,令完代克感到伤心。但他在大年三十、在牧场时对于阿爸的想念也十分真切动人。作者选取了完代克生活的这一阶段,写他酸甜苦辣皆尝、五味俱全的童年时光。他内心的愿望、渴求和现实生活的走向背道而驰,于是产生了迷茫与慌张,乌云萦绕在他的头顶,一地鸡毛的琐碎和烦躁氤氲于小说中,激起读者的怜悯之心。这是很多孩子生活的真实写照,从小就要品尝一些苦楚。这些插曲像是平淡日子里的刺,让孩子成长。作者写令人心酸的现实、接二连三的挫折,将芜杂的生活敞开,将完代克的心理活动细腻呈现,令人产生共鸣。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空间设置。小说中出现了城里、多瓦村和山那边的牧场等空间,不同的空间带来了身份差异与区隔,也意味着文化的交错与碰撞。几次空间转换是以空间推进情节发展,表现现实生活中的尴尬、无奈与隔阂。空间的转换产生了距离,也带来了可以冷静与疗愈的时间,牧场的生活让完代克格外想念自己的“家”,进而将空间赋予了心理意义,一如红土山,是完代克伤心迷茫时的栖息地。在牧区的短暂生活,让他意识到多瓦村才是他的家,对家乡有了更强烈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经历了坎坷后的三代人都获得了成长。完代克以背牛粪、采蕨麻来为家里分担,阿爸感到愧疚,决定改过自新。他们之间在双向治愈,完代克实现了心灵的蜕变,大人们也实现了二次成长。亲人之间虽有磕磕绊绊,但心在一起。爱与梦想依然存在,只是有些崎岖。寒风是暂时的,暖意终将到来。整个故事的基调哀而不伤,令读者感受到小主人公的情感起伏。
小说最后以家人之间互相理解、重归于好为结尾,“重归”在此既意味着空间上的回归,更是内心世界的运动走向,完代克迎来了“风平浪静”,获得了亲情的复原与到城里读书的允诺。整部小说以“童心”为线索,在描摹生活起伏中的波澜后传递给人以温暖和希望,正如书中写到的那样:“还好,所有的伤心与难过,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长久郁结在内心的死结,倒像是天边的乌云,一阵风后,又会是晴空万里。”
(作者系青年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