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蒲公英童书馆（以下简称“蒲公英”）是贵州人民出版社于2007年初在北京创立的童书品牌。近20年间，曾引进出版“神奇校车”、《斯凯瑞金色童书》《野兽国》《地图（人文版）》等国外优秀童书作品，同时，蒲公英一直重视中国本土原创作品开发，陆续推出了“中国优秀图画书典藏系列”、《总有一个吃包子的理由》《桃花鱼婆婆》等风格鲜明的原创童书。蒲公英以长销书为公司发展基石，图书再版率高达70%，创造了少儿出版界的传奇。前不久的博洛尼亚童书展期间，蒲公英与外方童书出版界展开交流与合作，对于中国原创童书“走出去”也有了新的体会。在北京东四环附近一幢安静而优雅的楼宇里，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采访了该公司创始人、总编辑颜小鹂。

今年3月的博洛尼亚童书展上，蒲公英举办了朱永新撰文、郁蓉绘图的《我爱妈妈，我爱爸爸》新书首发活动。首发式后，来自俄罗斯、法国、英国、伊朗、土耳其、希腊、波兰的出版人汇聚在蒲公英展台洽谈该书版权。颜小鹂表示：“我们带了20多本样书，翻译了英文全译本，对版权感兴趣的外方伙伴拿走了相关资料。从书展回来后，我们陆续收到了他们的报价。”她透露，在活动现场，法国、英国、土耳其、波兰和意大利（通过代理公司）5国的出版社对这本书表达了浓厚的兴趣和感动之情。蒲公英的另外六七种原创图画书也引起国外出版社的兴趣，纷纷拿走了样书。

相较于图画书，儿童文学版权输出要难一些。颜小鹂表示，蒲公英这次带了三本儿童文学向外方推荐。其中一本是殷健灵的《镜子里的房间》，写的是二战时期一个上海男孩的成长故事。美国纽约大学的儿童文学研究会最早对这本书产生了兴趣，评价作品“具有国际视野，从一个男孩的视角表现二战中少年的成长，是一部温暖且人性化的作品”。得到权威机构的官方背书后，颜小鹂作出了决定，出资将这本书全文翻译为英文。纽约书评出版社在纽约大学东亚研究系一名学生的推荐下对这本书产生了兴趣，索要了中文样书和英文译稿进行评估。该社对于出版中国的作品比较慎重，在今年的博洛尼亚童书展上，颜小鹂与该社一位版权代表见了面，再次询问“上海男孩的成长故事是不是中国那个时代的真实故事”。颜小鹂表示，这样一部儿童文学作品纽约书评出版社前前后后花了好几年评估调研，至今还在考虑，可见其谨慎程度，她非常期待这家出版社有进一步的反馈消息。

“目前，蒲公英策划原创图画书近40种，其中输出版权近30种，有80%都实现了版权输出。蒲公英的原创童书，有的输出到英国、法国、俄罗斯等大国，有的输出到印度、伊朗、马来西亚、泰国、越南、波兰等小国。”颜小鹂说，“图书从引进来到走出去，这是每个国家都会经历的阶段。在国际上也是这样，特别是文化大国，更强调文化包容性，都经历过先引进再输出的过程，如北欧一些国家，大多为小语种，他们引进儿童文学的数量占比在20多年甚至30年前占到了版权总量的60%~70%，现在他们的儿童文学引进数量占比不到20%。”

“因为我们的表达能力在不断地提升。过去，我们的图画书在叙事能力、主题观、教育先行等方面有点自说自话，很难与国际话语体系对接，到了现在，虽然讲的还是中国故事，但基本用的是国际化语言，得到了国际上的接纳，这样，输出的机会就会多一些。”颜小鹂说道，“通过20年的学习，我们从引进中学会了国际化表达。以前的图画书说教意味很重，而且文图不搭，插图没有图像叙事能力，更多是对文字的说明，现在我们学会了使用文和图共同叙事。原来叙事很单一，现在学会了多线条叙事，增加了儿童阅读时的趣味性。有了这些进步，我们原创的图画书被图画书大国接纳就只是个过程。中国有独特的文化，虽然让西方人接纳新的文化现象仍有一定难度，但我们已打开了国际市场，未来输出的数量还会慢慢增加。而且我们只用20多年，就走完了西方国家100年的道路，让我们的原创童书走向了世界。”

“现在各个国家都非常重视文化的多元性，大力提升文化的包容性，也特别重视儿童教育，要让孩子看到不一样的东西。”颜小鹂发现，“国外的科学家和成人作家以能为儿童写作为荣，这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成人文学的某些创作手法、作品的成熟度和创作中的真诚态度，对儿童文学是有裨益的，有很多闪光的东西。中国也有一些成人文学作家在创作儿童文学，如张炜、赵丽宏和刘海栖，从他们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了对童年的尊重，看到了人与人的平等和真诚，也看到了不分年代的童年的美，这是中国儿童文学的进步，但这样的作家还不多。”

这次在博洛尼亚童书展上颜小鹂还发现，英国和美国的童书出版已渐渐失去活力，展位上陈列的都是老书。与之相比，意大利、波兰、挪威、丹麦、埃及、伊朗等地中海沿岸国家的书稿都富有创意。“欧洲文化底蕴深厚，欧洲人仍褒有对文化的尊重和责任感。在这些国家，虽然出书是门生意，但要出符合自身精神和价值需求的书。”这似乎已成为欧洲人坚守的底线。“欧洲的很多插画师也对东方文化表现出兴趣，他们认为，中国故事尚未被深度挖掘，可能会是他们未来看到的最稀有、也最有能量的一种文化。”

这些年，与海外合作出版童书的方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颜小鹂表示，做童书引进时，他们从国外大型出版社引进了很多优秀作品，之后中国出版社涌向大社，找他们合作，出现版税不断攀升、作品同质化以及版权方提出不合理要求等问题，这时，蒲公英开始转向看起来不大、但创造力很强的国家的出版社，比如《地图（人文版）》就是与波兰一家优质的出版社合作，至今已售出两三百万册，成为一部世界现象级的畅销书。

与不少发达国家一样，中国童书市场也面临新生儿减少、竞争加剧的问题。越往后走，大家对好书的需求会越大，但随着直播、短视频当道，读者不知道去哪儿找好书，因此导致好书被拦截。颜小鹂表示，真正的好书，因为折扣问题进不了图书馆，也很难得到直播短视频的流量推荐。有的专门为视频号和抖音号做书的公司专为抖音上的活跃用户做定制出版（如公版书），但其专业度、责任感以及对好书的判断力都令人质疑。这种现象导致近几年我们的童书出版在退步，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好的作家不会再为你写书，上游没有好的创作者，好书又触达不了真正想读书的人的手上，整个生态圈就会遭到破坏。颜小鹂动情地表示：“我是一个为做童书而生的人，晚上有时会为此做噩梦。我更心疼那些孩子，长此下去，他们只能买到那些同质化严重的、缺少创造力的东西，因为不知道好东西到哪儿去买。”

颜小鹂介绍，在国外，短视频平台上主播卖书，按流量主播只能从广告商、流量平台获得流量收入，出版社不用向其支付费用。而且国外的新书不能打折。而在国内，平台成了最大的获利者，主播及出版方都为其做贡献，对有版权的书而言，十分艰难。她呼吁由政府牵头，联合多部委与短直平台协商，为优质内容提供更多推流支持。

谈到与国外插画师的合作，颜小鹂表示，蒲公英与一些国外插画师合作。但是，有的内容不建议找国外插画师，因为他们不了解作品的情感，表达上有文化疏离感。她建议，非虚构类作品可以找国外插画师，他们做图比较用心，查阅资料比较到位，画得也很认真，可以节约很多沟通成本。

谈到版权输出的收益问题，颜小鹂表示，现在买一本纽伯瑞奖作品，可能要花几万美元，而售出一本优秀的原创儿童文学只有几千美元收入，我们的原创童书在西方还没有被高度认同。此外，欧洲国家，尤其是德国、法国、丹麦、挪威、瑞典等小语种国家，针对版权输出都会给购买外文版权的国外出版社提供一定的文化补贴基金，包括翻译费、营销费、印制费，这样国外出版社出版和营销引进版图书会更有信心。国外出版社对每本书都要做盈亏核算，尤其是对中国的书，要考虑的因素会更多。所以这种直接给外方补贴的方式更科学更合理，也值得我们学习。

颜小鹂透露，蒲公英近几年出版了大套系的“中国旗舰物种系列”，该系列讲的是动物与人共生的故事，目前已出版3本。有不少外方出版社感兴趣，拿走了样书。该系列今年还会出两本新书。如果这个套系能够输出版权的话，交易额可能会有上万欧元，将会是个不错的版权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