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2024年第6期|张九鹏:获国迷踪——姚河塬考古遗址札记
一
2023年7月20日,户外无风,阳光灼人,公交车比平日里快了许多,似乎也想为这炎热的夏天添些凉风。
宁夏博物馆西北角报告厅内座无空席,一堂题为《姚河塬遗址挖掘及对商周考古的意义》的学术讲座正在进行。一位老先生对身后屏幕里展播的文物在做讲解。老者操一口关中方言,稀薄的银发与深沉的谈吐不禁让人联想起晚唐诗人韩偓的诗句:“白首穷经通秘义。”
老先生即张天恩,系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员,西北大学特聘教授,北京大学中国考古学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中国考古学会夏商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长期从事田野调查发掘和文物考古研究,对先秦及关中地区其他商代考古文化研究有独到见解,曾出版学术著作《周秦文化研究论集》。
鼠标在张教授指间轻轻滑动,一件件文物闪亮登场,它们隔着屏幕,散发出远古的气息,听众不禁在为那些陶罐玉器缶甑铜器的凝重与精美击节赞叹钦佩不已的时候,我却在为一件饕餮纹饰的玉器着迷,它通体受沁,色若秋葵,没有千年不能成如此形态。此时,它看上去更像一把玉梳,方形梳柄上的兽面纹饰线条流畅,纹饰繁密,梳齿断裂,根部保留着层差不齐的锯齿;它通体钙化严重,却依然能够折射出深沉内敛的光气。在古人心中,玉乃“山川之精”,通灵天地,除邪寓福。张教授却说它是一枚象牙梳,梳子上的饕餮面饰,比之商朝的狞厉之风,审美趋向平和与温婉。
人生短暂岁月长,功名利禄竞技场。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见过象牙梳的王侯将相是怎样一个人?佩戴过它的夫人又是谁?
接下来,一个关于“获”字的甲骨文,为专家留下考证的蛛丝马迹,也为观众带来无尽遐想。考证如同历史隧道通向姚河塬的一抹光线,照亮了一幅藏在角落的获国画像,画像漫漶斑驳,却也如同一件出土的大鼎,闪耀着没落的光辉与不屈的倔强。
甲骨文“获”字头部有草,左下部首代表手持叉枪,右下部首代表一只奔跑的兽,由此可以想见:天苍苍野茫茫,捕猎的人静静等候,乘其不备抓住觅食的兽足,猎捕成功,推演出“获”字的意义。获国,正反映了位于农牧交错地带的姚河塬,先民们主要以捕猎为生。
曾经的姚河塬应该拥有怎样的一幅生态画卷,从文字中可窥一斑。
张天恩为观众展现出获国大墓中发现的一枚姚河塬遗址发现的两块甲骨,一块是牛的肩胛骨,两行划刻,共三十五字。牛肩胛骨上漫漶的文字就是一道烧脑的填空题,经过专家多方演绎,终于为我们呈现出三千年前西周边陲小国的日常。
乎(呼)取
(率)卅(三干)夫,逸(疾行)至于夜、于宕、至于顆(?)囟亡眚(咎)?
乎(呼)芭戈
(捷)连(率)卅(三十)夫逸(疾行)至于夜、至于宕,亡眚(咎)?
白(伯)大(太)師易(錫)白(伯)克僕卅夫。
“甲骨文记录一个由三十人组成的军事小分队,夜间巡边的紧张画面,领头的军人叫捷,他们要去一个叫宕的地方,执行任务。”张天恩语出惊人。
三十名军士夜间疾行,他们接受了怎样的命令?字里行间透露出紧张的气氛。他们一定受到了什么威胁。
一个疑窦丛生的国家,从西周庞大的背影里走出来,在宁夏彭阳姚河塬重见天日,我们竟然对它一无所知。擦拭去历史的蒙尘,大墓为我们浮现出一个姓“获”的名字。
作为近年来商周考古的重大发现之一,2017年姚河塬遗址考古被评为“中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然而,关于姚河塬遗址发现的甲骨文,尚无定论。同样悬而未决的,还有这个神秘诸侯国突然消失的理由。有人说,当时地处西周时期西北边境地区的姚河塬,也许是遭到了强悍的游牧民族犬戎的攻打,被迫迁移到别处;也有人说,也许这里曾经遭遇瘟疫或灭绝人类的自然灾害……
二
我去过彭阳不止一次,对那里的梯田和山花印象深刻。每年一届的山花节,铺展出彭阳山水、业态、城乡、环境、生活的“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和谐画卷。
专家们向姚河塬发出的密集问号,如同水蒸气凝结于姚河塬,一场大雨正在酝酿,它即将冲刷洗涤姚河塬的土层,倒逼出隐藏在地下的世界重见天日。
深秋时节,我踏上探访获国的旅程。
车子奔驰在六盘山下的高速公路上,防护栏从我的眼前倏忽掠过,远山的积雪如白鹭苍头,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矗立。满山的植物被秋色浸染。透过高速路一边的林木间隙,陇塬上下,梯田渐次铺展,远处沟谷里的止水,折射着耀眼的光芒。一畦一畦的玉米似乎被秋天遗忘在地头,为农家小院增添了一些诗意。
彭阳的秋天,霜重色愈浓,这正如我心中不断层叠的问号。
六盘山山势险峻,既是关中平原的天然屏障,又是北方重要的分水岭,黄河水系的泾河、清水河、葫芦河均发源于此。这里处于北方农牧交错地带,是历史上中华与西戎攻伐融合的区域。
《荀子·儒效》破译出西周的治国基因密码:“周公兼至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荀子所说的姬姓是王朝的一生——姬姓天子治下的八百年周朝。
七十一封国,唯独没有获姓的国家。这是为何?
西周并没有形成完善的基层社会组织,王朝对当时的国家如何进行管理,并没有明晰的界定。文献所给出的只有分封诸侯,“选建明德,以藩屏周”这类极简略的记述。
秦人的先祖秦非子为周王室养马有功,被周孝王封在今天的甘肃天水一带,为周王室保卫边疆。《秦本纪》记载:“秦仲立二十三年,死于戎。有子五人,其长者曰庄公。周宣王乃召庄公昆弟五人,与兵七千人,使伐西戎,破之。于是复予秦仲后,及其先大骆地犬丘并有之,为西垂大夫。”
获国与秦国同样在面对西戎之境,从地理分布上可以说是唇齿相依,史书对另一面屏藩盾牌为何只字不提?
在朋友的引荐下,我拍摄了一组彭阳县安集村的梯田,顺道寻找曾在姚河塬做过护林员的陈文江,希望老人家能为我提供一些线索。
陈文江现年七十二岁,面色黝黑,褶皱如彭阳沟壑,浑身上下散发出野性与健康的气质,他穿着薄毛衣,正扛着一辆铁架子车打算去后山自家的地里挖土豆。陈文江婆姨姓安,六十六岁,本地人。老两口育有三子,均已成家。
陈家窑洞的墙壁上贴着一幅《对虎抓髻娃娃生命树》剪纸作品,一对老虎和两只鼠首人身两两相对,被赋予阴阳、牡牝的哲学属性,它们拱卫着周身枝繁叶茂的孩童,代表生命保护与繁衍之神及其多种化身变体。陈文江的窑洞如同一个人欢马叫、鸟翔鱼跃的大千世界。
陈文江是甘肃镇原人,从镇原县到彭阳坐班车三个小时。
水有源头树有根。镇原县名的来头,或许能为我的采访找到线索。
镇原在尧舜时代为禹贡雍州属地之一部,民族杂居,戎族共存,先后有“戎翟”“昆戎”“彭戎国”之称。《庆阳府志》记载,周定王八年(前461年),秦与韩、魏“剪灭诸戎”。“镇原县”三个字中的“原”字沿袭了周代大原的“原”字,距今有三千年了。
封山禁牧,陈文江放弃养殖,当起了护林员,他对新集乡姚河源村印象深刻。
“电视上看到过,不晓得地下还埋着那样一个国!”陈文江脸上掠过一丝遗憾。
因为地里有农活,陈文江不能与我同去姚河塬。
从安集村塬上崎岖的山路环绕下来,仿佛从云端飘到地面,曾经远观的细节逐渐放大:一边是农人稼穑的场景,一边是山中被遗弃的窑洞。一条小河从远处的低洼处流过,河谷之上是农田和林带,青砖红瓦的民居点缀其间,不时有连片的油菜花在风中摇曳。
古人逐水草而居为了狩猎与饮水,现代人也在为追求美好生活选择环境优美的宜居之地。
“获国到了!”“十点光线”导演、诗人王西平一声呼唤把我从迷梦中惊醒。
我睡眼惺忪地望向窗外,路边的商铺和密集的行人传达一个信息:已到新集乡。
“刚过去的那条河叫驮龙河,过了驮龙河,双脚就算踩在获国的土地上了。”王西平诗意朦胧地说道。
“桥是驮龙桥,河却不一定叫驮龙河。”王西平的夫人手握方向盘,别了王西平一句。
凡是“龙”兴之地,必有神圣出现。龙在中国文化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和寓意,是中国人的一种精神象征和文化符号。几千年,只有皇室才能配享龙纹。
按导航指令,在小镇过半的地方,我们找到通向姚河塬的路口。拐入一条树冠浓密的小道,下一段缓坡,快速驶过一条模糊的河道,似乎看到了塬的初貌。河道无水,杂草丛生,砍掉枝丫的旱柳立在河道两边,维持着河道滋生繁茂的生态。河堤上栽种着松柏与杨树的幼苗,还有几块无人收割的玉米地,在秋日里长成了一群无人看管的野孩子。
车子驶上一段陡坡,很快拐上厚实的塬地,在一个“卜”字形岔路口处,一块木桩上钉着两个箭头一样的指示牌:小河村向北,姚河塬遗址在东。
这么快就到了!遗址却不是我想象的模样:深坑墓道,木梯、脚架,或者,头戴遮阳帽的工作人员在一筐一筐往上运送泥土……
而是铁丝网围住塬上的一块坡地;五间轻钢组合活动板房突兀地立在塬上,由铁将军把门。绕过去,出现半个足球场大的挖掘现场,许多方坑排列在一起,几个人正在一处水泥浇筑体前比画着什么。
我给韩佰伟打去电话,韩佰伟说他很快开车过来。韩佰伟是姚河塬考古队队长马强推荐接待的。马强此时正在外地学术交流。
塬上突兀地长着两棵槐树,树下搭建着两间苯板房,一间是开水房,桌上放着一个大功率烧水器,桌上水杯大小不一,材质各异。水房隔壁是工作间,里面横竖摆放着两张床,墙边立着个文件柜,两个工人正在下象棋,红棋的帅蜷缩在士角,蓝方过河卒站在红方九宫格中间,两枚红象实际已沦为摆设。再看蓝方,士象全。红方剩下一马一卒,取胜无望,处于守势。蓝车站在红方马位上,车二平一;蓝车车一退六,斩杀过河红卒;蓝车车一平六,追杀红马,然后迎头将军。蓝方看似回防,实则步步杀招。红马要么杀身成仁,要么落荒而逃。双方胜负已无悬念。
走出姚河塬考古现场板房,东望甘肃,一垄垄梯田阻挡了我的视线;西望六盘,蜿蜒横亘,雪线若隐若现。
此时,我不禁想起“观棋烂柯”成语里的樵夫,观棋忘樵,已过千年;也想起了烽火戏诸侯的倒霉蛋周幽王,还有那个被周幽王冷落的太子姬宜臼,他逃奔外公申侯,随后申国联合犬戎攻打镐京,杀死了周幽王与庶子姬伯服。司马迁将之称为“烽火戏诸侯”。历经二百七十五年的西周轰然倒塌。
一个幽暗的虫豸随着西周的落幕爬上卜筮,为战国的开启埋下诅咒。
周幽王二年(前780年),六盘山东麓一带,包括陕西关中平原的周朝都城镐京,发生了大地震。这次地震导致发源于六盘山麓的泾水、渭水以及发源于秦岭的夏洛水河道被堵塞,被视为周朝发祥地的岐山,居然岩石崩裂,山河变色。古人不懂地震的科学规律,迷信地认为是人的言误举止触怒上苍,国家的君主治国无道,上天借地震警示天下苍生要遵守天道,也预示着一个朝代的终结与消亡。
人祸与天灾正如一对孪生兄弟,伴随着封建王朝的兴衰与更替。
一辆墨绿色的皮卡车停在考古现场的通道上,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中等个头的年轻人,他肤色黝黑,面容清癯,明眸皓齿,一脸阳光。
他就是韩佰伟,武威人,曾就读于郑州大学考古系,毕业后被分配到宁夏考古研究所工作。姚河塬大墓是韩佰伟的首次考古。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披霍去病将军“武功军威”的甘肃小伙,正站在《诗经》里的大原上,试图寻找获国大墓的迷踪。这对一个刚刚拿起铲刀和毛刷的年轻考古工作者来说,经验总在考验之后。
面对我连珠炮般的提问,小韩嘴角扬起一丝笑容。
“随我来。”小韩手指刚才我看到的那轻钢组合活动板房说。
小韩打开了一间“仓库”,幽冥之界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水泥管道粗细大小的牲畜殉葬坑一通到底;甲字形大墓的深井四壁支架纵横,黑黢黢,深不见底;墓室甬道呈四十五度倾角揳入主墓。板房内有七八座墓室,掘挖形态不同,陪葬功能迥异。围绕着墓葬区外围的,是以弧形分布的六座马坑及四座车马坑。
“墓地现已发掘的墓葬全部有腰坑殉狗,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信号。腰坑墓有助于不同人群的辨识,作为墓葬的一部分,腰坑一定有其特殊的宗教意义,从其考古学分布情况来看,它所反映的信仰和习俗对商代的高级贵族的思想影响比周代的更重要。由此可见,腰坑是判断殷遗民墓葬的重要指标之一。”韩佰伟说。
难道,获国是因为继承了殷商遗民的安置之地,因而不得周天子的册封?
对这个问题,韩佰伟不置可否,而是手指向“甲”字形大墓的入口。“那里有一个祭祀坑,发现了人的骸骨。”小韩一边说,一边下到墓道里为我演示那处浅坑曾经上演过的“血祭”。
“为什么把殉人放在墓道口?”我问。
“可能是墓主人生前喜欢的家奴,死后也要为他值守,陪伴他的灵魂上天堂。这与腰坑里狗祭是一个道理。”小韩语气中透着俏皮。
“血祭”是商代风俗。李硕的在《翦商》一书中说:“在商人的眼里,世界是冷酷的,充满暴力、杀戮、掠夺和不安全。他们不认为鬼神有明确的善恶观念,或者说,商人本没有明确的善恶观念,自然也不会想象鬼神能有。”
“翦”字甲骨文就像一把羽毛装饰的戈,意为攻占和普遍。周人取其宏大之意,将灭商的叛乱事业称为“翦商”。
周灭商后,周公在洛水以北修建了一座新的都城,取名为洛邑,又名洛阳。在洛阳的建成典礼上,祭祀只用了三头牛、一只羊和一头猪,以此向天下宣告新的祭祀制度,人祭就此终结。
走出姚河塬甲字大墓,站在姚河塬卫星定位图前,小韩向我讲述了一个立体的姚河塬。
姚河塬北向对面山坡上的村庄有一道落差十米、宽度三百米的河谷,河谷有一条李儿河,只是在地图上看不到它的存在。姚河塬的南边,也有两条河流,一条叫大河,一条叫小河,两条河一前一后,沿姚河塬东北与流向东南方向的李儿河汇入红河。红河是泾河的上游支脉;泾河是周王室镐京(西安)的战略防御之河,阻挡来自西戎的威胁。
有了小韩的帮助,我绕过板房看到的那一个个“方格”之地才显出意义:我脚下的土地是获国铸铜作坊区,地基裸露处表明这里曾是一处手工作坊,地表留下铸造痕迹和散碎模具,水网与道路分布其间,挖掘现场在不久的将来将复原获国曾经的繁华与繁华之下手工艺者的劳役之苦;或许,他们的忙碌也在为濒死的获国准备着一场来世的“盛宴”。
“姚河塬遗址挖不完!”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姚河塬考古队领队马强在电话里说,“姚河塬城址面积九十二万平方米,相当于一百二十八个足球场大,有内外城之分。这是西北地区首次发现的西周分封的诸侯国都邑城址,从西周早期延续到春秋时期,贯穿了整个西周历史。从2017年开展考古调查、勘探和抢救性考古发掘工作开始,到如今已经六个年头了,还只挖掘了六千平方米。”
半小时前,我们穿过的河沟竟然是获国的护城河,攀上塬头的小路是曾经的获国城墙;西边也是一树高的塬。两塬被冲沟分开,西边是获国子民的居住区,在那里初步挖掘出一些陶罐及农业工具。我和小韩脚下踩着的正是获国的中央之地。
三
2023年10月15日,我踏着固原清晨第一缕阳光,荣幸地成为固原博物馆的首位参观者。
原本8月30日截止的姚河塬西周城址考古成果展还在延续,这是对姚河塬遗址热度的持续回应,也算是对我坚持采访的回馈。
在十号展厅前悬挂着一张陈光裕、徐圣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里面多了一个获国的位置,用五角星标注,比西周其他封国更引人瞩目。从地图上可以看到,围绕获国的分别是西边的犬戎,西南的秦国,正南的密国、西虢、毛国、邰国、毕国、程国等排列在泾水与渭水之间,西周镐京则在渭水之南。
固原博物馆内,陶豆、陶盆、单耳罐、原始瓷瓿、蛇纹玉斧、玉鱼、玉鹿、玉管、玉璜、玉诀、玉牛、玉蚕、玉面饰,青铜衡末饰、辅间饰、青铜轴饰、青铜车佩、打苇刀、象牙玉杯在我眼前一一掠过。三千年时光熠熠生辉。隔着玻璃罩,我再次审视象牙梳的精美,它神秘温和的笑容似乎向世人诉说着一个血祭时代的终结。
周代商,是文明的飞越,从蒙昧鬼神崇拜进入人文人道社会,以神为本转化为以人为本。在人类发展的进程中该是多么大的贡献啊!
即将离开博物馆时,我被一组特殊的展柜陈列深深吸引,展柜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姚河塬遗址挖掘考古队的装备,有轮线盘、墨锥、卷尺、铲刀、刷子、标签、遮阳帽、记号笔、照相机、手套、考古工作日志、《考古学报》等。我的眼前浮现出小韩风餐露宿、栉风沐雨,在被时间风干万年的河床里,用铲刀不断寻找环境变化的身影。
在我看来,考古是通过古遗迹(包括文字、传说、器皿等)、地名、乡俗,来探索、挖掘、考证鲜为人知的秘密,来揭示掩埋在历史长河中的文明。正是因为这份坚守,才使得我国考古工作取得了重大成就,延伸了历史轴线,增强了历史信度,丰富了历史内涵,活化了历史场景。考古人扎根田野,风餐露宿,青灯黄卷,展现了深厚的爱国情怀、坚定的学术志向、顽强的工作作风。宁夏考古取得的众多成果也是几代考古人筚路蓝缕、不懈努力的结果。
一度消失了三千年的获国重见天日,对推动中华文明探源工程走向深入具有特殊意义。
姚河塬遗址挖掘考古队队长马强长得结实,一脸络腮胡须,俨然一个古代美髯公。马强的考古队成员兵强马壮,考古队由博士生、硕士生组成,他们大多是90后、00后。除了考古作业,年轻的考古队员们一边在现场解密历史、播散情怀,一边在基地养猫、养狗、放飞自我。
“上山下山,翻沟越岭。塬如书,土如迹,人变迁,时流转,欲辨细节趁天晴。山一程,水一程,逮捕兔子走一程。小兔子,你喜欢怎样的麻袋?考古队收留心碎兔子。天渐昏,风四起,凄凄雨落,乱人思绪。程启结行同路人,挥别不至夜幕深。”
这是摘自姚河塬考古队的一段视频日志,记载了一群年轻的考古队员在野外工作时,意外邂逅一只野兔时的纠结心理,他们对小动物的生存心心念念,却不得不面对大自然的法则,将它放归山林。
空气中吹拂着劲秋之凉薄。我竖起衣领,向姚河塬马上到来的冬季致敬。
如果让时间倒回三千年,当一群年轻的考古工作者与获国执行任务的捷队长相遇在这姚河塬上时,将会演绎怎样的故事?想到这里,我不禁悠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