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是小说唯一的道德
初识栗鹿,缘起是对青年写作的观察。
在同济大学的一次对谈上,她出神地描述着自己的写作经历,居于岛上所独特的观鸟体验,十分认真地向在场所有人介绍着关于宇宙的某些概念,天然地为她的作品风格披上了一层属于自然、宇宙的秘奥。
与栗鹿谈论写作时,她总是不吝惜解答各色疑问。更多的时候,她坦诚自己对于智性的渴求,对于小说这门技艺的沉迷。从《所有罕见的鸟》到《致电蜃景岛》,如何寻找一个能够激发自己不断生长的叙事容器,是困扰、激励青年小说家的问题意识。
常听人说栗鹿的故事有着一种梦幻感,她善于转换与变形,在抛出了成堆的概念,动用了自己青春记忆之后,留下一种关于“雾”的隐喻。她确实是在行走在雾与梦之间,那些看似平常的岛民经验变得日益富有稀缺性、异质性;她确实是在不断地学习、吸纳新的写作技法,不甘于流水线写作的定式,执意离开属于她的“岛”,哪怕这会给她的主人公带来不适。读罢长篇小说《致电蜃景岛》,我感到了一种临界点的到来,无论是对于栗鹿的小说技艺还是她那颗求知的灵魂。
“蛹”作为新集子的题眼再恰切不过。
往日的世界——所有经历的时间、事件、人,都可以瞬间堙灭在信息爆炸的时代里。来自于天文学、病理学、植物学的各色知识,如果仅仅是放在书架上束之高阁的装点,那与现实的联系仍是隔绝的,失去了时间的小说是停滞的。在新的小说集里,栗鹿所呈现的是她走向现实某种尝试——与世界连结。而连结的纽带仍是她痴迷的知识,在她的小说故事里,知识是唯一的道德。
在《1997年的蛹事件》里,六个故事是六种容器。在这些故事中,透过主人公好奇的眼睛,我们能够获得曾经留存之物在世间的痕迹。概念仍旧会不时地涌现,但是推动故事发展的动力从概念上升为行动,知识这一元素在在栗鹿长久的磨砺与提炼下插上了时间的“箭头”——“它们”开始运动起来,故事开始自我生长。梦幻感是青春文学在栗鹿身上的馈赠,而打开下一阶段的写作,就是和弥漫在故事里的“雾”与“梦”的缠斗。所有的这些精神细节都被收束在“蛹”里,酝酿着蝶变,等待读者们的质询与检阅。
“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言语所能触及的真实存在着厚厚的障壁,开口说话就意味着可能性的消减,这无疑是世间可怖的真实。但当我们面对埃舍尔精心设置的视觉陷阱,沉溺期间,进而恍然大悟之际,那份属于智性的激越,又无限地逼近真实。二者之间的矛盾与张力,也正是阅读栗鹿小说作品的趣味所在。
是为序。
吴 昊
2024.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