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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话剧《鳄鱼》在沪上演:在欲望之镜中观照一种人生
来源:文学报 | 何晶  2024年07月27日09:48

“人的欲望有的时候就像一条鳄鱼,你如果对它不进行控制的话,它会快速地膨胀,而且是没有限制的。”这是作家莫言赋予自己创作的剧本《鳄鱼》的一重象征意义。7月19至21日,由莫言编剧、王可然导演的话剧《鳄鱼》在上海大剧院上演。7月21日,由上海市作协、上海艺术研究中心、上海戏剧学院中国话剧研究中心、上海大剧院主办的话剧《鳄鱼》研讨会举行。

《鳄鱼》的故事围绕逃亡海外的贪官单无惮展开,55岁时他收到一条“鳄鱼”作为生日礼物。而鳄鱼有一个特殊的习性,如果始终把它放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它是不长的,但一旦空间放大,它便会跟着快速长大。莫言把戏的题目定为《鳄鱼》,正是揭开了人性欲望的面纱。这个“鳄鱼”最终变成了一个无时无刻不存在在舞台上的、不是人物的人物,最后甚至从巨大的鱼缸里爬出来,直接跟单无惮对话。

“我始终牢记一点,我不是要在舞台上写一个反腐败的故事,我觉得还是要通过这样一个角度和素材,在话剧舞台上塑造一个有个性的人物。”单无惮这个人物的复杂性,在剧末鳄鱼最后对他的“庄严宣判”中可见一斑:“单无惮,六十五岁,逃亡贪官。作恶多端但良心未泯。畏罪逃亡却热爱祖国。喜欢女人却最终被女人抛弃。满怀壮志却一事无成。放纵欲望导致家破人亡。豢养鳄鱼最后葬于鳄鱼之腹。”莫言通过这个人物,表达了对于戏剧、对于人生的思考,“我想一部好的戏就是人生的一面镜子。它让我们每一个观众都能在这个镜子面前照见自我,照见自己的高尚,照见自己的纯洁,也照见自己的和剧中某些人物类似的一些弱点。这样一种观摩,这样一种欣赏,就不仅仅是欣赏艺术,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人生的观照。”

在评论家荣广润看来,话剧《鳄鱼》是莫言写作风格在戏剧文学和舞台艺术上的一种体现,莫言对人性的解剖、分析、展示如此厚重深入又如此多面。鳄鱼作为重要象征,通过单无惮与它的对话,把人物的所思所为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逃亡后的惶恐、无奈,内心的绝望,演绎得极为生动。

“这是一部充满现场感与张力的戏,也是新时代新质审美的一个重要收获。”评论家毛时安表示,话剧《鳄鱼》显示了这个时代舞台艺术正在发生的新的变化,“所谓话剧,就是说话的意思,一个是说什么话,这是由剧作家解决的,第二个是怎么说话,这是由剧组和演员来解决的,《鳄鱼》让我们体会到说话的艺术。”他认为,作为拥有思想性和自我风格的作家,莫言对于文学、对于艺术的追求在舞台呈现的具体过程中得到了现场的表现和升华,“莫言是先锋作家,要保持先锋作家戏剧的风格对于演出团队来说是一个严峻的挑战,《鳄鱼》实现了语言艺术和舞台艺术的热烈共鸣。”

评论家黄昌勇解析,话剧《鳄鱼》的最成功之处在于鳄鱼这个意象的设计,更重要的是鳄鱼象征的欲望一步步膨胀和人物一步步下跌之间形成一个反向的过程,这样的参照具有特殊的意味,当两者最终融为一体,就启示着最后的毁灭,这样的戏剧冲突和戏剧构思是其巧妙之处。

评论家胡晓军则对“鳄鱼”这个意象进行进一步阐释:“‘鳄鱼’已不能单纯地视其为一个比喻或一种象征,而是直指了人的贪欲本体,包含‘这一个’贪官的欲望从小鳄鱼变成了大鳄鱼,也包含‘所有人’的欲望会从小鳄鱼变成为大鳄鱼——只要客观条件允许。如此说来,在剧中不仅是‘鳄鱼’,就连‘水箱’也是直指,即个人理性、社会环境、法律道德等内外部条件。”这也使得该剧的主题从表现人的悲剧通向了传达人的绝望。

在话剧《鳄鱼》的演出册上,莫言写道,“如果幽默是有颜色的,这部戏里的幽默大概是紫色的。”以评论家陈军的观点,这种紫色更多指向观众对于人物内心的探索,与此相对的外部装置,即“鳄鱼”,就需要更为魔幻和具有象征色彩,因为它代表了具有诱惑性的欲望。这也是莫言文学与戏剧美学的一种结合。

事实上,话剧《鳄鱼》延续了“莫言式魔幻”的风格,评论家周安华将其概括为象征化的现实主义改写,其中一个重要的表现,就是笼罩在整个剧场大幕中的鳄鱼,它逐步从外在的存在进而渗入到人物的内心,构成一个强烈的鳄鱼话语,“莫言把一个荒诞悲剧讲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而且拓展到理想、性别、家国大义、哲学和伦理这些宏大话语的高度,这是他思想的重要体现。同时莫言从小说而至戏剧,也体现了一种规律,当在言说过程中言说不尽时,就通过‘演示’这另一种方式来实现。”

“由小说而至戏剧的作家不在少数,如果说契诃夫的戏剧是抒情式的,老舍是画卷式的,那么,莫言的戏剧是什么样式的?”评论家杨扬提出的这个问题,旨在对莫言戏剧风格进行一种定位。以他所见,莫言的戏剧是油画式的——一笔笔添加式的或者或叠加式的结构,在整体轮廓之后一步步加入细节。

出版人曹元勇介绍,莫言的很多戏剧观念受到莎士比亚的影响,也就是说,戏剧要触摸到一个人物的灵魂深处,对白一定要漂亮,人物一定要精彩。另一方面他也深受中国传统戏曲、地方戏的影响。反映在他的话剧中,就是将中国传统和西方现代化融合在一起,这是他的一种尝试和探索,他也通过戏剧舞台找到自己另一个创作方向,拓展了一个新的空间。

话剧《鳄鱼》的开场,所有演员从观众席上场,这是暗示观众舞台上的人其实就来自我们身边。莫言说,希望人们从这部剧中产生对人生悲剧的透彻理解,当魔幻与荒诞的镜子让对象产生变形、晃动、颠倒时,现实主义的力量更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