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2024年第8期 | 孙宽：墓地晨雪（外六首）
孙宽，新加坡籍作家、画家，祖籍北京。南京大学文学硕士。著有散文集《遇见都是初恋》《荒月之城》，诗集《双城恋》《月亮与郁金香》，小说集《冰之恋》《火之恋》《新加坡蜥蜴》，诗歌油画集《郁金香的二十三种姿态》等。2021年获第四届方修文学奖散文特优奖，2023年获第六届博鳌国际诗歌节年度诗集奖、第十九届滇池文学奖、最佳东南亚华文文学奖等。
墓地晨雪
我以为任何时刻的激情，都是
爱情，午后斜阳，早晨的雪……
有人说，一起度过的时间就是爱情
每颗米，星星，日子，地气，远方
殷红的门，灵歇处的唇，心和秘密
闲言碎语，锅碗瓢盆，禁闭，沉默
哭着笑着的雪飘，桥下走过的月光
一切与物无关的，或相关的
相视笃定，相拥柔软，裸露的肩
暮霭飘忽抵达之岸，或无法抵达的
稍纵即逝，确定或不确定的，都在早晨落下
握到最后的手，墓地新鲜或枯萎的花
错 过
我是今晚吐露心声的玫瑰
每一片蜷曲的馨香，都为等你
靠近你的舞步，柔如蓝蝴蝶的荧光
湛蓝的谨慎，含羞，执着。迷失了
穿着那些金灿灿的衣裳，偏见之下
谁能以花的名义去爱？
昆德拉，里尔克，生命之轻与玫瑰
嗅着你失眠的味道，禅意，荒诞
简朴的夏夜，你是湿润我的江南
只要放弃生存的一次相遇
在你的担心里，你的宽阔掌上
欢娱的卓越与精华之间，穿行
圆一个梦的奢侈，从某个下午推开
空旷。斟满你，苦酒，遭遇，拒绝
是的，终将擦肩而过
这是漂泊的必经之路
跌 落
一把星星的反光，照亮了窗棂
也许，正有一只信鸽想要搭个讪
今天的新闻早已打好领带坐下
站在窗外瞧瞧，许多话，只砌入墙壁
等等。出发的钟摆停在某个琴键上
红裙纠结在现实与音符间，一百年
不太成调的重复，又送走最后一缕晚霞
信手或储蓄的情绪，还要再等待
树影，已沉入眼睛里的湖水
也许今天会有人敲门？热闹正靠近
即使，有一个音符已离家出走
还有一个音符刚从画框中跌落
你的寂寞，我的寂寞，并不相通
门开着，死亡从未走远
立 夏
暴风雨爬进我的窗棂
灵魂离我最近的你
只在远方……
双刃剑闪电照亮你的脸庞
另一端刺死我的仰望。无望
躺进你的誓言，谎言
夏天已毫无意义，农人不再耕耘
樱桃也已成熟
我的五月，荒芜，却被异乡收藏
母 亲
京腔，假声，高调，天使，魔鬼
一颗最优秀的受精卵，一段柔肠，一个最贴近我的
疼痛。我抱怨的生活，她努力过的日子
一夜不睡，手工缝制两件白衬衫
无底稿绣工，舞蹈的景泰蓝，翩翩的
蝴蝶，蓝了一操场的白衬衫
还有一朵，小小的，在领角
必须人人看得见，必须
不同于姐姐
卸妆后的雪
月亮欠缺一个十二月的警醒
不是瑟缩的，冷漠的收复
是丰满的，哗啦啦冰爽的金子银子
一片银杏叶子不动声色的模仿
山越近，越闻见山谷栽满空洞回声
躯壳瞬间欢娱，掏空夜的平安
你欠缺的，我欠缺的，不是冰貌雪景
不是黄金白银的月亮
不是冬雪润湿的忧伤，或痛的快感
是鸟鸣深幽的呼唤，田埂土坷垃的真实
寒碜落幕后，卸了妆的体面
万里群山庸常背景上的一句宋词
一切失去前，或拥有一切后
你我始终欠缺的可是宋词里的李煜？
或李煜的相见欢
墙
你们筑造的，是一道一道拒绝
挡住的不是我，是令人无法掌控的
自由。茉莉在雨后醒来的早晨
伸手，便从指缝溜走的余生
真实或幻觉。这样小的，那么短的
自以为是少数，一小撮，一份子
一块砖，一个角落。你们成为的只是
又一个故事的读者
回音壁的声音，只是墙的传递
墙角暗线，有些埋得很深
有些，墙砌好前已预留猫洞
墙，在一个自己，与另一个自己
之间。光渗透进来，把日子
收在一段回声后，响亮，晦涩
因着你们的屏蔽，我穿越，重创，再穿越
有个算作灵魂的东西，肉体千疮百孔后
获得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