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男孩乔西亚》
《白鲸男孩乔西亚》
作者:[美]简·约伦 著,周莉 译
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4年8月
ISBN:9787572282706
第二个梦:金圆
父亲站在甲板上,盯着桅杆上的什么东西,乔西亚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父亲的表情异常严肃。乔西亚不知道是什么让父亲面色如此凝重。突然,父亲转过身来,给自己打气似的挺直了肩膀,似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这下乔西亚看见了让父亲愤怒的东西,那是钉在桅杆上的一枚圆溜溜、金灿灿的钱币。这枚钱币又大又亮,显然不是楠塔基特岛上的货币。难不成是西班牙金圆?乔西亚只听说过这种在南美生产的值钱的金圆。可是这么贵重、被众多王室和各大教会收藏的钱币,怎么会出现在捕鲸船的桅杆上?没准儿就被人偷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父亲沉思着自言自语道。乔西亚更加仔细地端详,眼前的梦境仿佛是一个望远镜,而他是唯一的观察者。他读出了巨大金圆上的文字——厄瓜多尔共和国:基多。可这些文字跟巫师的咒语一样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咂摸着这些字,它们并没有生出什么魔力。这时,金圆上出现了一只戴着黑石戒指、线条流畅的大手,这显然是父亲的手。父亲展开五指,似乎想要抹掉这枚金圆。为什么?乔西亚怎么也想不明白。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喊了起来。可这是在梦里,除了父亲的声音,他还能听到谁的声音呢?
“喂!你们最近见到那头该死的白鲸没有?”那声音问道。梦境的视角一转,只见一艘挂着英国旗的大船驶了过来。说话的是那艘船的船长,那是个六十岁左右、皮肤黝黑的壮实男人,衣服的一只袖子空荡荡的,被风吹得跟风筝的尾巴一样飘在身后。
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像一场神秘而盛大的巡回表演舞台剧,而乔西亚是唯一的观众,尽管他在楠塔基特岛只瞒着父母看过一回演出。
“瞧瞧这个!”那位陌生的船长大声说道。他举起了一条假肢,那条假肢是用雪白的抹香鲸鲸骨做的,很像乔西亚枕着睡觉的那块骨头,不过尺寸当然小了很多,似乎用的是鲸的肋骨,而不是整根的颌骨。假肢的末端装着一个木制的拳头,瞧着像个槌头。
乔西亚忍不住想,用那条假肢,估计能把西班牙金圆钉在桅杆上。
“这全拜那头白鲸所赐。”那位船长说道。他说话的腔调很干脆,不像新英格兰人。
“这是个老英格兰人。”乔西亚暗自调侃道。
“那就上船来吧,我们交换一下信息。”舞台近处,一位船长踏着沉重的脚步走上来,他只有一条真腿,另一条是骨雕的义肢。
乔西亚认得近处的这位船长,他是裴廓德号的船长亚哈。
裴廓德号的水手把壮实的英国船长拉上船,好让这位缺了胳膊的船长与自家少了腿的船长说说白鲸的事。
“你胳膊的事,给我仔细说说。”亚哈船长说着,露出冰冷的微笑,“后来你有没有再撞见那头白色的海怪?”
两个水手赶忙拿来两张凳子,两位船长探着身,面对面坐了下来。
“你又撞见那头白鲸了吗?”亚哈船长追问道。
“撞到过两回。”英国船长说,但他没有进一步详细说明。
“两回你都没能制住它?”亚哈船长问道,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鄙视。
“一条胳膊还不够吗?”英国船长说。
亚哈船长却不觉得好笑,他板着脸嘟囔道:
“所有的祸事都是那个怪物引来的。”说完,他站起身,气冲冲地走了。连乔西亚都知道,这样送客十分怠慢无礼。
英国船长把脸扭向一名裴廓德号的水手。这名水手皮肤黢黑,没准儿就是以实玛利·布莱克的食人族朋友,他弓着身子听英国船长抱怨道:“你们的船长疯了吧?”
乔西亚没去管这名水手说了什么,因为他对这两个人已经失去了兴趣,而且梦境的视角变了,他看见了父亲。父亲刚才一直在甲板上看着,现在他转过身,落后几步跟在怒气冲冲的亚哈船长身后,乔西亚小跑着才追上了他们。然而似乎始终没有人看见乔西亚或者听见他的动静。
他们走进了船长室,亚哈船长冲他的大副发着火:“你,斯塔巴克,刚才居然闭着嘴,不替我说话?”
父亲的名字在亚哈船长的口中显得肮脏又可耻,简直像诅咒。
亚哈船长继续骂道:“你总跟我叨叨那几个爱钱如命的船东,斯塔巴克,活像那几个船东就是我的良心。哼,他们不是。你也不是。但是你听好了,唯一真正的船东是船上的指挥官。你听着,我的良心就在脚下这艘船的龙骨上。”
乔西亚等着父亲开口反驳。亚哈船长坚持追杀白鲸,简直是带着手下人去送死,到时候没命的可不光是他一个人。他有什么权力叫人送死?
亚哈船长的声音大得刺耳,他这番训斥的用意很明显,他是要贬低、伤害父亲,让父亲难堪。可父亲对此却只是说道:“这些话换个年轻点儿的人说,怕是比我脾气更好的人也忍不住……”
父亲指责的话还没说完,亚哈船长已经等不及地逼上前来,打断了他。“你竟敢批评我?这儿谁是船长,谁是大副?”这些啐出的字句海浪一般拍在父亲的脸上,砸在他的身上。
乔西亚震惊地看着父亲畏缩地闭上了嘴。换作妈妈,她绝不会退缩。不畏强权,敢于直言,这是贵格会全体教友恪守的格言。
乔西亚不能理解父亲的沉默。“爸爸!”他忍不住轻声提醒父亲。
仿佛是他的声音让父亲坚定了再尝试一次的决心,只听父亲对亚哈船长说道:“不,先生,我不是在批评,是在恳求。我们难道不能更好地理解彼此吗,船长?”
亚哈船长没有立刻开口,他从架子上抓起一把上了膛的手枪对着父亲。“上帝主宰世界,可主宰裴廓德号的是我。滚回甲板上去。”
“爸爸……”乔西亚再次出声提醒。因为父亲气得面颊通红,握起右拳朝亚哈船长走去。但迈出一步后,他似乎控制住了情绪,转身离开了船长室。
乔西亚舒了一口气,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一直屏着气。他忠实地跟在父亲身后。
父亲在门口顿了一下。乔西亚也停下脚步。
父亲像舞台剧的演员一样回眸望去,视线穿过了他看不见的乔西亚。他对亚哈船长说道:“小心成为亚哈那样的暴君。”说完,他出了门。
父亲已经来到走廊,身后又传来了亚哈船长的“它们要攻击我吗?” 声音。乔西亚停顿了片刻,想听听亚哈船长还要说什么。
“装得很勇敢,”亚哈船长讥笑道,“其实还是不敢反抗。装腔作势的勇气……”
这话让乔西亚痛苦又羞愧,但他无法反驳。
突然,乔西亚离开了梦境。他睁开眼睛,只见天空黑沉沉的。现在显然还不到天黑的时候,而且他感受到了风中的战栗。
啊,乔西亚想,又是一场暴风雨。他一声呼哨,叫起了陪在脚边打盹儿的忠实的大狗。
“我们回船下去。”乔西亚说着,站了起来。他的脚下有点儿不稳,似乎需要重新适应陆地,但其实他站不稳不仅是由于梦境中摇晃的裴廓德号,更是由于他心头受到了重击,他在梦境中居然背弃了父亲。
看样子,这会是场厉害的暴风雨,是他们在风暴中搁浅、被困荒岛后的第一场暴风雨。他们得把收集来的有用的东西都放在身边,躲在船下,等待风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