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2024年09卷|叶玉琳:蔚蓝之境(组诗)
【叶玉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一级文学创作。著有诗集《大地的女儿》《永远的花篮》《那些美好的事物》《海边书》等。诗作入选《中华人民共和国50年名作文库·新诗卷》《中华诗歌百年精华》等多种选集;诗集曾入选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项目、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先后获首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金奖,《诗刊》社诗歌艺术文库优秀诗集奖,《诗选刊》年度优秀诗人奖,福建省人民政府百花文艺奖,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一等奖等。曾参加《诗刊》第11届青春诗会。现居福建宁德。】
[年轻的港口]
如你所见,大地安放不下的
最终被海水运送
震耳欲聋的清晨
塔吊和滚装船以大海为背景
寻找新的航程
年轻的港口,除了吞吐星星和鱼群
此时源源不断地输出
汽车、镍钢和铜
跳着圆舞曲周游世界
这庞大的事物,我爱它们
千锤百炼,无从模仿
更不会被牵绊。在此之前
我爱年轻的小城和它的异乡人
整个秋天,他们
从滚烫的钢花和奔流的铁流
提炼出比水更柔软的水
比铁石更坚韧的铁石
[山河令]
亲爱的父母山
现在我和你们仅一海之隔
我的宝藏都堆积在远处的岛屿
我的眼睛长久潜伏着
春风、纤云、潭影
廊外长空是你们的绿皮书
偶尔掠过一两匹红棕色野马
仿佛云中带锦
拥向永远的追光少年
我们曾经一起做过汉字的游戏
把纵横的阡陌命名为南浦
把向阳的丘陵命名为蓝田
趁着四时佳兴
多少河流汇入大海
多少往事各归其所
可是秋风最终占据东山之顶
替你们运送明月之诗
余生我会替你们看护好
草树斜阳,落英缤纷
这镶嵌于骨血里的屈曲,伸展
抽离了时间,抽离了语言
却仍有白首之心
穿林打叶,酿泉为酒
[滩涂之诗]
浩瀚无垠的疆域,无数细小的鳞片
隐身,那是另一场生死对决
有谁知道这多汁多褶的土地
藏着多少秘密和艰辛
风暴把人抛到结局之外
贝壳里却孕育着一次次重生
如同一个小小的颠覆者
举一生之力爱着大海
滩涂是生存的最后凭证
而我像陌生人悄悄地爱着
那些即将消失的故土
那些先我而去的泪滴
[大江之东]
北面注入青弋江和水阳江
南面注入新安江,成为三江之源
宣徽之脊,邑小士多
江水涤荡,总给后人留下思索
先是开启一个伟大的“新诗纪元”
紧接着绘画史、医学、历史地理学、气象学、语言学……
诸多非凡之才不甘其后
犹如龙舟出海,一水奔流
我手持一面镜子,在大徽村
坦然接受历史的尘埃
这些安放在梁柱、屏门和隔扇间的
徽派砖雕、石雕、木雕
现在过于安静
它们曾经是大象、麒麟、仙鹤
也可能是猛虎、雄狮
楼层拱杆和天井四周的望柱
镌刻着传统戏曲、民间故事、神话传说
也有渔樵耕读、乐舞品茗
线刻、浮雕、透雕、圆雕
我最关心的事物,总是在模仿人类
飞檐走壁,气息怡人
错落有致的灰和白,天空的中性色
慢慢占领大河之东
尊贵的土地,开始酝酿下一个山河梦
浣纱的女子,头戴金黄的花冠
替谁写下隐忍与悲悯,澄澈和空阔
她有北宋或盛唐的丰韵
一切事物的总和
我有蓬松的意象和酒后欢颜
[参观一艘宋船]
板翼和龙骨有烧焦的痕迹
有人用螺丝钉修补
却依然底尖,上阔,高大如城堡
舱内配备迅雷炮、弩箭、火砖
冷兵器上千,战士若干人
他们习惯于晨光中列队
倚靠帆桅,越过大海的深渊
北洋有浪,冲犁之声犹在
一颗心被锚住,留下此岸与彼岸
那片未知海域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待何时,收篙停棹
满船清梦压住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