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倬:写作的难点在于如何抵达“他人”
第十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中短篇小说奖获得者
包倬(彝族)
中国作家网:请谈一谈您的获奖作品《十寻》的创作初衷。
包倬:《十寻》由10个短篇构成,可以看作是我最近几年对生活和短篇小说的思考。结集出版的时候,找不到合适的篇名,就用了共同的主题:寻找。我喜欢这个篇名,它暗含了我对文学的理解——“寻找”,写作意义之一。这是一个有意识的系列写作,目的是在纸上建立故乡,寻找“篇”与“篇”之间的关联,以及观察把它们全部放在一本书里会产生怎样的整体感。
中国作家网:《十寻》中一直提到“阿尼卡”,大凉山深处的一个地方,您作品中许多人物都来自这里,即使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他们也在不断地返回故乡,包括您讲到这本书的写作就是为了在纸上建立故乡,您觉得阿尼卡、大凉山和彝族的民族历史文化给您的文学创作带来了怎样的滋养?
包倬:无论如何,我们都只有一个故乡。我们只能抱定它,就像无法选择的父母。以悲悯之心,真诚面对,这是书写故乡的态度。故乡所赐予的一切,对于创作来说都是滋养。更何况,那是位于四川凉山的故乡。
彝族拥有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勒俄特依》《梅葛》《玛牧特依》,古彝文、十月太阳历、向天坟、尔比尔吉……彝族历史文化如山如海,而我所能做的,就是潜心研习,以文学之杖,蹒跚学步。
中国作家网:在全球化背景下,民族文学如何帮助塑造民族身份、增强文化自信、推动文化交流?在当下多元化的文化生态中,民族文学又该如何在尊重传统、继承本土文化的同时,与现代性对话?请您结合您的创作和感受谈一谈民族文学在当代整体文化格局中的意义与价值。
包倬:民族文学是中国当代文学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因为有了民族文学,中国当代文学才呈现出更加缤纷的色彩。民族文学中所呈现的独特、异质、野性、悠远,都是极好的文学品质。
民族文学书写大概包含两类:一是少数民族作家写的作品,二是书写少数民族生活的作品。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学形态,它发轫于少数民族日常生活,具有独特的精神向度。但是,这并非标新立异,而指向一种人类共通的情感。所以,我们写作的难点不在于“自我”,而在于如何抵达“他人”。
传统和本土,并非落后的代名词。在民族文学中,传统和现代不应该对立,而应寻求理解与包容。传统与现代,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而是不同时代的产物,好的文学应该超越时代。从春秋到现在两千多年了,我们依然在延续着某些传统。
中国作家网:您的小说集《沉默》入选“迁徙计划”,这是一个为影视产业推荐最新的、具有改编潜力的文学作品的项目。近年来,影视改编、新媒体、短视频的盛行以及AI技术应用对写作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在您看来,面对日益丰富的媒介和技术,作家如何保持创作的活力,保持写作的民族性?
包倬:任何时代的写作,都面临着各种挑战,但文学还是活到了今天。正是因为挑战,写作才显得可贵。文学作为一门艺术,它存在的原因能且只能是独一无二性,无可取代性,我把这理解为文学的尊严。文学和其他媒介和技术的关系,并非水与火的关系,而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写作就在呼吸之间,我们需要的是清新的空气、阳光、水分。不固步自封,向文学捧出真心,我想是保持创作活力的方法之一。民族性,我更愿意将其理解为人性,复杂、宽广、深邃、变化无穷。另外,我不认为AI能对真正的写作构成挑战。因为我们的写作正是反对模式化,机械化和程序化。AI可以作为一种工具,但我们始终是运用工具的人。
中国作家网:您一直致力于中短篇的写作,这次骏马奖获奖作品《十寻》也是一部短篇小说集,请谈谈中短篇小说近年来发展现状和未来在题材选择、叙事风格以及文化输出等方面所需要把握和突出的方面。
包倬:一个作家书写什么样的题材,这似乎不是选择,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比如我,我只能选择自己熟悉的乡土,这既不时髦,也不讨巧。重要的不是选择题材和风格,而是如何去写:从哪里开始,要去向何方。
我最近刚好在读一套上世纪90年代的书,由陈思和主编的《逼近世纪末小说选》,跟那个时代相比,近年的中短篇小说众声喧哗,但少了独特性和探索性,我想这正是自己未来需要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