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再相逢 ——动画电影《落凡尘》
在关于牛郎织女的民间故事里，有这样一句不起眼的描述：牛郎追赶织女时，挑着一对箩筐，箩筐里坐着他们的一对儿女。这对儿女没有姓名，只知道见不到母亲便大声号哭，惹得王母怜悯，将他们留在天上。在秋夜的天空中，牵牛星旁有两颗小星星，被古人认为是牛郎织女的这对儿女。
2024年暑期上映的3D动画电影《落凡尘》取自牛郎织女的传说，独出心裁地将故事主角设为这对儿女。这次，牛郎织女的传说不再讲述缠绵悱恻的爱情，而是讲了心有大爱、救济苍生的故事。
影片以倒序方式展开，织女的儿子金风因织女私自下凡、放走星宿的罪行，在天界受排挤遭欺凌，为获神职，他主动请缨前往凡间收复星宿。在凡间，他结识了古灵精怪的少女小凡，二人逐步信任，彼此依赖，共同收复星宿。经过一系列磨难，金风完成使命，却发现师父灵毕神君其实是构陷杀害父母的真凶，而他失散多年的妹妹玉露竟就是小凡。灵毕神君见阴谋败露，将二者推入绝境，织女的法器金梭帮助二人逃出生天。但此时，灵毕神君已经放出二十八星宿，意图切断天幕，人间生灵涂炭。危急时刻，兄妹二人挺身而出，金风以心弦续补天幕，拯救了人间。
电影对传统神话故事的改编另辟蹊径，带来新鲜的视角，也带来全新的人物形象。故事里，织女不再是耽溺于情爱的下凡仙女，而是为了守护二十八星宿不为恶人利用被打落凡间的有胆识、有原则的坚强女性；一心一意想要证明自己、获取神职的金风，在与凡人尤其是与小凡的交流中，逐渐敞开心扉，不再纠结个人得失，而是知晓人间大爱，为拯救苍生献出生命。对于神话作品中鲜少提及的二十八星宿，电影也做了别出心裁的设计。每一星宿都有独立的动物形象，对应各自的四象星宫而颜色各异。星宿身怀巨大的星辰之力，形象可以巨大威猛，也可以憨态可掬。电影仅着重展示了四种动物，女土蝠、牛金牛、尾火虎、翼火蛇，它们串联起主角的成长之路，最终化为缝补天幕的星辰，与金风玉露一同守护人间。
影片情节饱满，结构清晰，细节前后呼应、环环相扣。“布”在影片中以多种意象出现。天庭与人间以天幕相连，接天界各处与通往人间的“门”、甚至云海都是布的形态，诸神相见也是呈现在“幕布”上；织女留给两个孩子的法器金线与金梭都是织布用的工具，收服二十八星宿的法器也是布做的卷轴，破损可以金线修补——这些细节仿佛都在呼应着“织女”的身份，在农耕社会里，纺织业是与农业同等重要的手工业，因而创作团队让织女担当守护星宿的重任。相对的，他们把农业的热闹留给了人间。相较于天庭的阴冷色调，人间的景象充满了明亮温馨的烟火气。人间的城市设计参考了重庆山城，建筑层层叠叠，晚间灯火通明，市井参考了《清明上河图》的设计，百业兴盛，游人如织，奶茶、火锅、炸鸡、凉茶和忙碌的“饿了马”是让人会心的小意趣，亲和友善又好凑热闹的人们则是熟悉又亲切的知交好友。当金线与金梭缝起天幕，秩序重归井然，人间依然是忙忙碌碌的烟火人间，而天庭的新故事才刚刚开始。
画面上，影片虽以3D动画为主，但其中穿插的两段回忆以2D动画呈现，分别设计了皮影戏、刺绣、岩彩等风格。追寻星宿时，画面如卷轴铺展，用中国画的创作手法，移步换景，各自叙事，连缀一片，完整连贯又妙趣盎然。回忆织女的往事时，画面如同华美的绘本，色彩清淡雅致，单幅画面呈现丰富的故事内容，留白余味悠长。
影片的配乐也值得称道，中国民乐与钢琴、交响乐和谐交融，或雄浑大气，或俏皮灵动，或舒缓悠扬，或优美动人，完美烘托故事情节和人物特征，为影片增色添彩。
《落凡尘》的故事视角新颖独特，似乎讲述了一个与传统神话文本全然不同的新故事，但细观之，它的故事内核依然与许多传统民间故事同出一辙：英雄为了拯救世人献出自己的生命。这是古往今来讲过无数遍的故事，它源远流长，绵延不息，它是仁爱与忠勇，是高尚与谦和，是笃志与自强，亦是智慧与诚信。每一个时代、每一个民族都有这样舍一人而救天下的英雄，英雄们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本领，但都有着相同的底色——善良勇敢、坚韧不屈。人们传颂他们的故事，就是在传颂、传承我们这个民族最美好的品质，它让我们温柔，也让我们强大。
《落凡尘》以近乎质朴的方式讲述“英雄的故事”。它的叙事方式传统，情节一步一个脚印地推进，人物设计有些脸谱化，但主要角色成长曲线清晰。在两个小时的时长里，它加入了过于丰富的情节和细节，没有足够的留白，也就导致观众没有思考和宣泄情感的时间，甚至主角的牺牲是否是一种必然，也没有给出足够的铺垫。尽管如此，《落凡尘》仍可视为一部佳作，当主创团队决意把它从一部毕业设计短片改为动画长片时，当影片没有掺杂具有话题性的内容“蹭热度”时，当电影用丰富的细节呈现出恢宏的质感时，我看到了主创团队的赤诚与坦荡，他们规规矩矩地讲了一个古老的故事，故事里有我们这个民族最可珍视的品质，我们有多容易为主人公的善良与勇敢打动，就有多容易相信心怀大爱的人仍川行于世。而这正是动画作品的魅力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