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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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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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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壮》 连载

第一十八章

听强强说下星期要带对象来家看看,水清的双眼霎时泛起亮光,心也随之欢腾起来,她急着问询,很快了解了情况。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强强对象的父亲是他单位的领导——林业局副局长万凯。万凯有一双儿女,儿子在乡镇工作,女儿在自来水公司当抄表员。最初万凯并没注意到容貌普通的强强,但相处久了,发现强强敦厚老实,工作卖力,且说话做事守规则、讲分寸,没有一般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劲,便因赏识细察他,并在与妻子的闲聊中萌生纳婿的念头。当时俩夫妻也有顾虑,毕竟门第不对等,家境差异大。但从另一个角度考虑,高中生女儿若能配这样品行端正的大学生,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矛盾的两人合计来合计去,最终坚信这个实力和人品皆好的年轻人前路光明,就三搓掇两搓掇找了媒人——一个贴心的熟人把线牵上了。

壮壮很快获知此事,是一天后迫不及待赶至乡中的母亲告诉她的。眉飞色舞的水清一口气不歇地讲着,直至口渴得干咳才停住。壮壮见状,忙倒了杯水递过来,嗔怪地看着她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说:“喜讯当然是喜讯,可你也太性急了,还专门跑这一趟。”

水清不管,刚止住咳,就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是咱家的大喜事呀!昨儿下午你哥回县城后我和老四讲了,但太兴奋了,还是没睡好,一早起来喂了牲口就赶到这儿来了。”

中午的饭吃得特别香,娘俩又是说,又是笑,脸上闪耀着幸福的容光。看着她俩这样,我们由不得感慨:生活这部大剧,真的是永不停息地在上演生与死、悲与欢的跌宕情节。

强强的对象来之前,娘仨乐滋滋地把家收拾干净。进门当天,水清和壮壮赶早准备饭菜,又让老四打扫卫生,换好干净衣服的老四很不乐意,高声抗议道:“这么干净了,还搞什么卫生?”

“你再收拾收拾,别让你哥的对象笑话咱!”母亲笑眯眯的,有点求着老四的意思,老四叹口气,换了旧衣又去做了。

半晌,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老四推开家门跑出去,瞬间又风风火火跑回来,咯咯一笑,压低声音说:“来了,来了!”娘仨整了整衣服,立刻迎出门外。此时,强强和对象已并排走来。

“这是万晓静。”强强指着对象给娘仨介绍,晓静亲切地叫声阿姨,水清欢喜地应着。强强又将母亲和两个妹妹介绍给晓静,一家人欢天喜地地将晓静让进屋去。照过面后,水清发现晓静不是个美人胚子,嘴大了些,不笑还好,一笑便有损容颜。而今天,正是她该笑的日子,水清对此略有遗憾。不过兴奋很快盖过憾意,她亲切地和晓静攀谈起来,上到她的祖上,下到她的父母,再延伸到娘舅、叔伯,最后是亲戚中的兄弟姐妹,晓静大方地笑着,很耐心地一一作答。一旁坐着的老四憋不住了,就说:“妈,你这是查户口呢?”

水清瞥了她一眼,还未说话,晓静已机灵地打起圆场:“没事,阿姨。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老四俏皮一笑,知趣地帮壮壮做饭去了。

坐上凳子吃饭时,壮壮才有细察晓静的机会,她没有母亲挑剔,觉得晓静长得很清秀,皮肤白白嫩嫩的,不像村里人黝黑粗糙,穿着的粉色长裙优雅飘逸,又为她增色不少,壮壮觉得城里人的气质和乡下人就是不同。

晓静见壮壮有空了,便主动和她搭话,壮壮脸色微微泛红,拘谨接应,好像她是客人,晓静反是主人似的。

“多吃点儿。”母亲夹一筷子菜放进晓静碗里,强强笑了,也起身给母亲夹菜,一家人喜气洋洋地吃着饭。

饭后闲坐时,老四不停地问些穿衣打扮的事,晓静也乐意谈论,两人说说笑笑,非常投缘。收拾碗筷的水清虽然对她们的话题不感兴趣,但见她们如此亲热也很高兴,便笑着督促帮忙的壮壮也去聊天。

壮壮给晓静蓄满茶水,客气地寒暄几句,晓静也客气起来,气氛已不如刚才自然。为了消除尴尬,晓静又问起学校的事,这是壮壮熟悉的,她放松下来,徐徐应答。

“备课很辛苦吧?”

“还好,习惯了。”

“还得判作业吧?”

“嗯,不过我吃住在学校,有的是时间,况且学校的学生逐年减少,判作业也不费劲。”

看晓静面有疑惑,刚才完全插不上话的强强一旁解释:“现在经济搞活了,就业机会增多,村里的青壮年或为改善生活,或为子女上好学校,大都涌向市县打工去了。这样,乡里学校的学生也越来越少了。”

“哦。”强强的一席话说得晓静恍然大悟,她又问壮壮吃住的情况,将话题转向生活方面,壮壮跟着回答,聊得非常随意。

“晓静真大方,问什么答什么。”强强送走晓静后,兴奋不止的娘仨免不了一番热议。

“妈,你说对了,她很健谈,知道的也多,服装鞋子的品牌能数一大串,我可爱听了。”

壮壮和母亲愣了愣神儿,对老四的夸赞不仅没高度认同,反而产生了些许不舒服的感觉,不过她们的情绪太亢奋了,这种感觉一掠而过。壮壮急着附和母亲:“确实,晓静很机灵,很会引领话题,毕竟是城里人。”

母亲咧嘴一笑,趣问道:“那么,你们很满意了?”

她们相向转头,一齐反问:“你不满意吗?”三双眼睛笑盈盈地对视着,谁也不作答,然后忽地抱成一团大笑起来。

“你哥满意咱们就满意。”母亲喜极而泣,抹着眼角的泪说。

“妈,看你。”

“走,咱们和你爸说去。”

站在像前,水清悲喜交加,热泪直淌,好一会儿平静下来才抚摸着相框哽咽地说:“老头子,看见了吧,儿子成人了,领着对象回来了——”说到这儿她停下来,由不得又呜咽几声,陪着流泪的壮壮和老四用手捅捅她的胳膊,她才渐渐控制住抖动的肩膀破涕为笑,然后凝视着老头子的双眼,欢喜地说:“你高兴吧?我也高兴,孩子们也都高兴。”

“老四,去拿毛巾,我再擦一下你爸的相。”

水清推了推老四,老四一下炸了,“妈,我今儿早上才擦过。”

壮壮立马递给她一个严厉的眼色,老四不嚷了,乖乖去取。

借母亲侍弄遗像的空,壮壮将老四拉到院外,悄悄说:“今儿是个特殊日子,妈要毛巾只是想和爸多呆一会儿,在心里说说话。”老四不快的脸平和了,姐俩相拥着回了屋。

既然双方都满意,就该谈叙订婚的事了。订婚之后,结婚也就提上日程。高兴之余,家人的压力更大了。不过,因手头太紧,他们还是把婚礼安排在下一年——一九九四年的秋季。即便如此,家人还是愁得睡不着觉。好在叔叔和舅舅是常常牵挂着家里的,尤其是遇着大事的时候。他们都拿来了一些钱,让失去丈夫的水清着实感动。

日子像滑动的冰车溜得飞快,九四年开春,一家人开始张罗婚礼的事儿。在县城买房现阶段显然没有可能,但得租,婚戒、衣服、电视等结婚用品也得考虑,再加上操办婚宴,得很多钱。缺口大,一家子自然急得火烧火燎,强强说:“别急,我和晓静商量好了,先租下房,其它用品等接下礼钱再买,这样咱们的负担就轻了。”母亲和壮壮瞅着强强脸上不合年龄的皱纹,都心疼了,心里也感念晓静一家的理解。强强看到家人歉疚而遗憾的表情,又赶忙解释:“等结了婚,加上晓静,咱家就有三个人挣钱了,欠了债也好还,日子也会慢慢变好,别太操心了!”母亲和壮壮心里稍觉释然,默默点头。

城里租房子的事由强强和晓静张罗,水清装聋作哑,全无意见,为的是让孩子们能依自己的心意安排,结婚是喜事,她不愿拗孩子们的心愿。家里就不同了,外屋准备临时作新房用,她乐得布置,而且满心欢喜。

缝被褥是第一步。不放心孩子们,水清亲自去县城买好材料,抽空将炕上的东西挪空,擦干净铺着的油布,把一卷一卷新棉花展开整平,然后用纱布包好,再将白洋布被里和绸缎被面覆上缝合,一条被子便初步成型。因为心情愉悦,她不觉得疲惫,连着好几日赶工去做,将母亲无私的疼爱一针一针缝进去。等选中的鸳鸯、龙凤、牡丹、祥云四种图案的绸缎被子都整齐地码在炕角,水清抹去汗水,又是端详又是触摸,喜欢得不得了。临近时,水清又剪喜字、买墙画……一刻不停地忙碌着,想着媳妇很快进门,心里唯有兴奋。

婚礼当天,平时清净的小院人进人出,热闹非凡。为看新娘,大人孩子都挤在门上,嬉笑声一片。等乐腾够了,客人们陆续去院外临时搭起的大帐篷里等候宴席,紧张的晓静这才有机会环视一下新房。新房是这样布置的:炕墙上悬挂着一幅百子图,寄寓了亲人期盼新婚夫妇多子多福的愿望;炕上整齐叠放着四套鲜艳的绸缎被褥,被面、褥面特意朝外,便于乡亲欣赏;地上放置着漆皮斑驳的红色躺柜,虽旧却已擦拭一新。另外玻璃、家具上贴了好多红色喜字儿,鲜亮鲜亮的,非常耀眼。晓静沉浸在处处散逸的喜庆氛围中,已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她清醒地意识到,从今天起,她的命运将与这间小屋以及小屋的主人紧紧联系在一起。她默默祈祷,祈祷自己的新生活美满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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