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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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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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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镇》 连载

第六章 我和我的妹妹

事实上,当我爸带着我妈回到梧桐镇上时,我已经在我妈的肚子里了。这也是我爷爷愿意原谅我爸并主动拆了铁匠铺的原因之一。

当我奶奶得知我妈怀上我时,她便开始每天到镇南的老梧桐树下念叨。每天早上,我奶奶将早饭做好盖在锅里,她解下围裙带上一根事先写上字的红丝绸开始向镇南的老梧桐树走去。在我奶奶走往镇南的路上,梧桐镇上的老少爷们大多端着碗站在自家大门口吃早饭,见我奶奶经过,总要问一问她这么早去哪儿。我奶奶开始跟不同的人解释她去镇南的原因。

至于我奶奶为什么要去老梧桐树下念叨,我想原因你们应该猜的到。因此当我奶奶看到我的第一眼,她就双手合十,对着镇南的老梧桐树方向连鞠了三个躬,并说了句“果然是大孙子。”

我爸把怀了孕的我妈留在了梧桐镇,他又去杭州了。我妈是在我上幼儿园的前一年离开梧桐镇去杭州找我爸的。从我妈离开我的那天起,我总觉得我的生命中少了些什么。

我妈刚离开我的那些日子我特别爱哭。我爷爷为了哄我,就去镇上的小超市买些玩具或是零食哄我。我不爱那些零食,可是一看到那些小玩具,我就止住了哭声。我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些有意思的玩具给吸引了,暂时忘了我妈。可有的时候那些玩具也阻止不了我想我妈,于是我爷爷又想到了更有效的方法。他打开电视机,找到动画频道。当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动画人物看时,我爷爷满意地笑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又想起我妈了。我妈在家的那些日子,每天晚上睡觉时她都会把我搂在怀里。我的头贴在她那温暖的带着香气的怀里,舒服极了。自从我妈离开我之后,我就只能跟我奶奶睡了。我奶奶不像我妈那样喜欢把我搂在怀里,她总是让我一个人睡在她的旁边。她还会抢我的被子,有时半夜里我被冻醒了,见自己身上光秃秃的,被子全被我奶奶裹了去。我被冻醒了,喊了我奶奶几声,她却一直在打呼噜。没办法,我只好大哭起来。我奶奶终于被我的哭声弄醒了。她却以为我是哪里不舒服,一个劲儿地问我哪里疼。当我呜呜咽咽地说冷时,她也学我妈的样子把我搂在怀里。可是她的身上一点儿也不香,和我妈身上的味道一点儿也不一样

我爸和我妈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往家里打电话。那时候只要家里电话响了,我就以为是我妈打过来的,我总是第一个跑过去接。电话有时是我妈打来的,有时是我爸打来的。我喜欢接我妈的电话,我妈总是很耐心地问我过得好不好,一天做了哪些事,吃了什么。可电话要是我爸打来的,他总是和我没说上两句,就要我把电话交给我爷爷或是我奶奶。

上小学之前,我最爱的日子是过年那几天。因为我爸和我妈总是在过年才能回来几天。当我奶奶告诉我我爸和我妈快要回来时,我的心情简直不能用高兴来形容。几乎每天早上,我睁开眼睛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奶奶我爸和我妈是不是今天回来。可我奶奶每次都说不是,后来我又问她我妈和我爸还有几天回来,我奶奶掰着指头数了数告诉我还有几天。我就开始自己数着日子。

当我爸和我妈拎着大包小包终于出现在梧桐镇上时,我的整颗心都被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包裹起来了。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很浓,很厚,又甜又香。我不知道书上描写的幸福是什么样的,但我觉得我心中那种又浓又厚,又甜又香的感觉就是幸福的味道。

我拉着我奶奶的手,蹦跳着走上梧桐镇的街头去迎接我爸和我妈。等到我妈那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时,我立刻松了我奶奶的手,撒欢一样地向我妈跑去。我妈看到我向她飞奔过来,她将手上拎着的包裹一股脑儿扔到地上,张开双臂跑上来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我终于又闻到那熟悉的味道了,温暖的,带着香味的妈妈的味道。

我以为我会是我爸和我妈唯一的一个孩子,就像我爸是我爷爷和我奶奶唯一的孩子一样。可是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那个暑假,当我从外面玩耍回家,一进大门就看到我妈坐在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下乘凉。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又惊又喜地向我妈奔去。我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可是在我快要扑进她怀里时,她大声制止了我。我站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吃惊地看着她。我妈可能意识到她的行为会对我有所伤害,于是笑着让我过去。我慢慢走进她,她拉住我的手,笑着对我说她的肚子里有一个宝宝,那是我的妹妹或是弟弟。我妈对我说这话的时候很高兴,她以为我也会和她一样高兴。可是我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高兴,仅仅是因为我多了一个妹妹或是弟弟?我对妹妹或是弟弟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我妈高兴的样子我不喜欢,她的笑容不是为我绽放的。我意识到从那以后我平白多了一个和我分享母爱的小玩意儿。那个小玩意儿还在我妈的肚子里就已经在剥夺我独享母爱的权利了。你瞧,我妈都不愿抱我了。

半年后,一个小丑八怪将降临到我家,她将和我一起住我家的房子,把我的妈妈叫做妈妈。我爸带回来的玩具也将不属于我一个人的了,他带回来的玩具中将不光有变形金刚,还会有个毛茸茸的小兔子或是穿着仙女裙的洋娃娃。

说实话,我对我的妹妹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你瞧她,短短的身子,小鼻子小眼睛,连一声哥哥都不会叫,整天就知道躺在小被子里哇哇大哭。她不光白天哭,她夜里也要闹。闹得我妈每天夜里都要从床上爬起来抱着她满屋子乱转。她的哭声可真是够响亮的,我睡得沉沉的都能被她的哭声吵醒。我一听见她的哭声,我就浑身难受,好像有人在对着我念紧箍咒一样。我夜里睡不好,白天上课就要打瞌睡。我一打瞌睡,老师就要扭着我的耳朵让我站起来。我一被老师拎起来站,班里的同学都笑话我。他们甚至给我取了个绰号,叫我“瞌睡虫”。一想到这些,我就更不喜欢我的妹妹了。

家里不喜欢我妹妹的可不止我一个。我发现我奶奶也不喜欢我的妹妹。每次我妹妹哭闹,都是我妈抱她哄她。我奶奶哪怕坐在墙根下晒太阳,都不愿去抱我妹妹一下。我奶奶还经常和我爷爷念叨:“可惜了,是个丫头,要是个小子该多好!那样的话我就有两个大孙子了,哎,可惜了。”当然这话我奶奶只能背着我妈和我爷爷念叨。但是我爷爷的想法好像和我奶奶不一样,因为每到这时,他总会劝我奶奶:“老婆子,你就知足吧!要那么多孙子干嘛,有个孙女也挺好哒。”

在我上六年级的时候,我妈又像当年丢下我那样,把我妹妹丢给我的爷爷奶奶,自己去杭州和我爸会师了。彼时,我妹妹刚上幼儿园。她也和当年的我一样,不希望妈妈离开自己。我妹妹原就爱哭,我妈走后,她就更爱哭了。

我原先是不喜欢我的妹妹的,可是当我看到我妹妹因为想念妈妈而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时,我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我突然觉得我的妹妹很可怜。我心中一旦产生这样的想法,当我再看我妹妹时,就发现她没那么令人讨厌了。

放学回来,我妹妹一见到我就像跟屁虫那样跟着我,嘴里不停地叫着“哥哥,哥哥……”叫得我心都软了。我原本是不喜欢看书的,可是每次放学回来,我妹妹都会缠着我,让我给她讲故事。我是哥哥,我可不能让我妹妹小看了我。于是,为了给我妹妹讲好故事,我自己也要看些书,这样才能在给我妹妹讲故事时信手拈来。

我妈每隔几天就要打电话回来,她总是问我有没有欺负妹妹。我让我妈放心,我可是哥哥,做哥哥的只能保护妹妹,怎么可能欺负妹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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