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上下片 )的复沓式回环。范仲淹的名篇《
渔家傲 》就属于这一类内在节奏表现,试看: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文本上片,第一、二行的映象群,所感发出来的是季节凋残、生涯苍茫的时间伤感;第三至五行的映象群,感发出来的是千嶂落日、孤城苍凉的空间伤感。诗节内部这种从季节苍茫到孤城荒凉的轮替,显示着抒情主体的时间伤感向空间伤感流转的特点。再看下片,第一、二行的映象群感发出来的是家山万里、欲归难期的时间伤感;第三至五行的映象群感发出来的是羌管霜野、归梦难成的空间伤感。诗节内部这种从乡归苍茫到梦归苍凉的轮替也显示着抒情主体时间的伤感向空间的伤感流转的特点。所以这首诗的诗节内在节奏是轮转的,而两节之间的关系则是“时间的伤感—空间的伤感”的复沓交替。这样的内在节奏就显示为复沓包孕轮转的回环运行特色。新诗中这种内在节奏表现更是普遍。提倡散文美、不讲究格律的艾青竟也写出了《
手推车 》:
在黄河流过的地域
在无数的枯干了的河底
手推车
以唯一的轮子
发出使阴暗的天穹痉挛的尖音
穿过寒冷与静寂
从这一个山脚
到那一个山脚
彻响着
北国人民的悲哀
在冰雪凝冻的日子
在贫穷的小村与小林之间
手推车
以单独的轮子
刻画在灰黄土层上的深深的辙迹
穿过广阔与荒漠
从这一条路
到那一条路
交织着
北国人民的悲哀
此诗每节都以第五行分界。首节第一个单元中的映象群感发出来的是凝定的“尖音”,第二个单元是流动的“尖音”,它们显示着诗节内在节奏的轮替运行。次节第一个单元的映象群感发出来的是凝定的“辙迹”,第二个单元是流动的“辙迹”,诗节内在节奏也是轮替运行的。两个诗节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复沓。所以这个文本的内在节奏是一场复沓包孕轮转的回环运行特色。这一特色使回环型内在节奏的运行更缤纷多彩了。
以上种种由创作实践提供的回环型内在节奏显示的现象,提供给我们一些思考:内在的东西要显示自己的客观存在以及传达给他人,必须外化。我们对诗歌中的内在节奏的把握,是通过感觉对象的结合、或者说与情绪状态感兴意味应合的映象的组合以及不断更替的流动达到的,而这些只能说是外化的部分因素。如果真要把内在节奏充分地传达出来,让人们看得真切这是个客观存在,则还需要更具体的外化手段。回环型内在节奏通过上面的论述和一些文本的分析,已经可以把握。但对它的客观存在若动起真格来把握,那就得寻求更具体的外在手段。一般说对这手段的要求就是根据感觉对象结合或映象组合的结构要求。回环型内在节奏应合“回环”之需,其感觉对象的结合或映象的组合采取了三种方式:复沓、轮转和轮转包孕复沓,而在这三种外化方式作用下,也就有了三类外在呈示的回环型节奏体式,且以新诗为例来归纳:一、以冯乃超的《
现在 》为样板显示的诗行与诗节都绝对均齐的节奏体式;二、以安操的《
燕草 》为样板显示的那种节内诗行顿数均齐与节间匀称的节奏体式;三、以艾青的《
手推车 》为样板显示的那种诗行顿数不均齐与节间匀称的节奏体式。
这三类节奏体式就是我们今天常在谈论的新格律诗体。
回环型内在节奏为中国的格律体新诗建设打下了基础;掌握回环型内在节奏的运行规律,是中国新诗创建格律体的前提。
四、推进型内在节奏
提出有一种内在节奏是映象感兴意味递增的产物,很容易使我们想起前面提到过的雅克·马利坦。他在其著作《 艺术与诗中的创造性直觉 》中认为:“直觉的推进”是“一种旋律”。两种说法似乎是一致的,但作为诗性审美的归结其实不同。我们提出映象感兴意味递增为的是探求内在节奏运行的轨迹及其特定情绪状态的表现问题。马利坦则不同。他提出“直觉的推进”确也为了探求“一种旋律”,却又并不全是那么回事。“直觉的推进”固然也会显示出“一种旋律”,可马利坦却忽略了这只是内在节奏的一种类型,还有另一种类型——如同我们前面已论及的映象感兴意味回环型内在节奏。大概这是他只看到“直觉的推进”而没有看到直觉的回荡所致。问题更严重的是马利坦提出“直觉的推进”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探求“一种旋律”,而是为了展开他感兴趣的智性之光的探求。正像他那本著作所探求的“诗中的创造性直觉”也全是为了探求诗中如何能让智性之光辉煌地照耀。不错,他也提出诗性直觉传递于人要靠“音乐的内在化”,但显示为内在化的音乐则要靠“启发性智性之光的照耀下被诗性直觉所推动和激活”的意象,而这种“意象”是“概念含义的媒介物”,具有“神不知鬼不觉地推动和感动智性”①
的魔力,这种“意象”所外现的语言,也非一般“社会工具的符号”,而是“通过想象—情感的推进”而获得的“语言的最高组合法则”②
作用下构成的。这样的语言能“让概念”与之沟通,这对诗人来说“甚至完全地省却明确的概念而从意象直接过渡到语言”③。这样的语言“遵循直觉推进的法则”使“概念”和“意象”可以“相互沟通”,并“把读者带到在诗人的想象中激动着的直觉推进的内在音乐之中”,“而且还通过这种音乐而进入一个由这种音乐自然地表达出来的诗性直觉的参与之中”④。我们尽可能忠实地归纳与扎引到这里,也就可以看出马利坦心目中直觉的推进是一场由理性直觉语言化的意象印证理性的活动。在全能的智力操纵下,他丢开了情绪,也让人把握不住内在节奏,更谈不到内在节奏外化的媒介手段了。这番空泛玄妙到让人摸不着边际的“音乐的内在化”言说,也就证实了我们这一节里讨论的映象感兴意味递增的内在节奏与他的“直觉的推进”的“一种旋律”是两股道上跑车,不是一回事。
那么作为体现又一类内在节奏的映象感兴意味递增又有哪些实际内容呢?
映象是人在感觉活动中的感觉对象留在感觉中的具象印记,感觉活动激活想象,引来多种物象投影在想象之流中,从而也进入感觉活动,扩展了感觉中映象的队伍。这些映象既是具体的,又是富于感兴意味的,随着感觉激发成情绪,它们也在推动情绪流动中转为了意象,且具有与情绪流动相应合的各种兴发感动的性能。有一种情绪比较单纯而专一,所含的映象感兴意味也基本上是一致的。但情绪要靠众多映象活动来促使其流动,这样一来,本来感兴意味一致的映象只有靠不同程度的增量排列,来展开活动和促使情绪流动,按增量值不同排列的映象,是一种有机的递增(
或递退 )式的存在,这决定了情绪的流动也是直向涌流的状态。于是也就显示映象感兴意味递增的推进型内在节奏运行,来表现情绪的直向涌流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