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片明亮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马小淘 2016年07月06日16:14
马小淘,鲁迅文学院第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 讨班学员。曾获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新人奖”,在场主义散文新锐奖,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等。17岁出版随笔集《蓝色发 带》,后出版长篇小说《飞走的是树,留下的是鸟》《慢慢爱》《琥珀爱》《章某某》,小说集《火星女孩的地球经历》、散文集《成长的烦恼》等多部作品。
前一段,整理一本小说集,编辑让我写一篇自序,而后繁体字版需要一个跋。我特别苦恼,一是特别猥琐地不愿意写这种算不上作品的东西,觉得浪费体 力,二是真不知道该交代点什么,才显得真诚又得体。出过六本书,从来没写过自序或者跋。这两种文体对我来说比小说难多了,工作已经结束,还要啰唆什么呢? 回溯写作的过程,解释未完成的想法,抑或倾诉过程的艰辛,好像都有一点多余。如同电影结束,字幕不是重头,有再大的彩蛋也不过是小噱头。
逃避和拖延一阵,编辑说必须写,装死,装高冷,装可怜,而后我依然没拿出像模像样的序或者跋。并且因为需要总结,无从入手,我又翻了翻那些小 说。如同看自己的照片,听自己的录音,都会有不止一个瞬间,觉得那根本不是我。我无法以不微妙的心态,去看自己曾经的作品。我不得不坦白那种无法正视的忐 忑。我和我自己的小说之间,依然有很多缝隙,里边装着隔阂、误会与失望。它们并没有严丝合缝符合我的设想。但这一切怨不得它们,都是我自己执行的时候能力 有限。
它们扎堆出现,更让我痛心疾首地意识到自己的单调。同一个人的一堆作品放在一起,趣味上、好恶上的同质化常常显露无疑。我曾经无数次热情洋溢翻 开一本小说集,读了一半就对后一半没了兴趣。去年,一个年轻作家把新出的中短篇集送我,我想仗义地把一本全看了,却无非在那些组团出现的小说中感受到换汤 不换药而已。我们都不是故意的,我们忍不住反复描述自己热爱的角落。
六七个中短篇,我写了七八年,它们读起来有点像,甩不开一奶同胞的痕迹。可怕之处不是岁月改变了我,而是光阴荏苒,我还是原来的我。我的作品和 我一样,盲目,没什么意义,一晃就好多年。坦白地说,我自己还是喜欢它们的,它们和我一样,不喜欢特别严肃地讨论问题。不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情,先抽空 吃喝玩乐,至少要有轻松的姿态。
如果非要想想这些年的变化,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经历了世俗生活的忙碌、势力、不美好,我好像没受什么伤害,还很有些兴致勃勃。学生时代,我酷 爱故作高深,觉得现实的世界庸俗而扫兴,对生活的茫然,让我特别喜欢写作。所谓精神世界带来的愉悦,让我有一个内心极其强大的青春期,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 智者。然而,我并没有长成一个优雅、思辨的作家。没有文艺多久,我就变得越来越欢脱,从前不屑的凡俗,很快变成了我生活的中心,我不知不觉从一个苍白的少 女,长成了一个精力旺盛,超长待机,动辄被晒得黢黑的家伙。时光让很多人变得深沉了,我却好像颠倒了,我想干的事总是很多,冬天想滑雪,夏天要冲浪,我都 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热情。就在打开这个文档10分钟之前,我艰苦卓绝地在一个池袋的动漫咖啡馆网站上瞎鼓捣了半个小时。页面只有日文,而我一句也看不懂, 为了预约座位,我用了各种翻译软件,目前看来似乎成功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让学日语的小学同学帮着看看。
高晓松说,生活不是眼前的苟且,是诗和远方。我喜欢诗,也热爱远方,却从不觉得眼前就是苟且。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要是实在走不开,看近点也行。我知道这世间尽是看不破的真相,但我看到哪算哪,不那么容易失望。
恐怕是玩得太开心了,和早年相比,我越写越少。但是讲真话我一点不焦虑,因为人生还长呢。那些我忍不住要试试的事情还有太多,试着试着,就会有些特别想写的吧。文学的星星之火,总会燎原的。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这个人就是太乐观了。乐观的人总是活得挺好的,但是不那么容易做出什么壮举来。但是好像写作也不是一个短促的壮举,它的难度在于需要不断地更新。所以乐观还是需要的。
这一刻北京又是雾霾天,窗外脏得让人心生畏惧,好像活在一朵乌云里。这个瞬间特别真诚的想法竟是,人生与文学的路都还那么长,我要慢慢与岁月周旋,好好养生。我要以心头的一小片明亮,来对付外面那一大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