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这一辈子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演员
来源:搜狐娱乐 | 张宁 2016年10月11日11:50
李安接受搜狐娱乐专访
“导演,你时差倒过来了吗?”刚从美国飞来台北参加《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的记者会,紧接着配合媒体采访,李安颇有点无奈地摇头,“还没有”。
他看起来很疲惫,换下了发布会上的正装,穿了一件T恤,妆化过后也遮不住黑眼圈,但交谈起来,他的兴奋感渐渐出来。印象深刻的倒不是《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在技术上的突破,而是李安谈到他跟演员的相处,如何捕捉他们,调教他们,让他们发光。
巧合的是,《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的男主角比利-林恩与《卧虎藏龙》的女主角玉娇龙都是19岁,饰演比利-林恩的乔-阿尔文与当年的章子怡处境也类似,在片中是大明星包围里的新人。
从乔-阿尔文往前看,《少年派》里的苏拉-沙玛、汤唯、章子怡,李安很会挑新人。这种精准背后的来源是什么?“当我作为一个拍片的人来看,以我的经验我会对未来电影走向有一个想象,我常常要考虑这个东西,我不是在考虑他,我是在考虑我的电影。”
“我这个电影怎么在他们的身上生根,怎么产生,他们蒙然不觉,我会有一种灵感的。”李安所看重的天分,演技还是其次,因为他的电影总是在讲纯真的丧失,所以常常要选年轻的角色,新人的经验不多,在他看来比演技更重要的是,“他能不能进入你告诉他的戏剧状态,然后活在里面。其实我觉得就是一种灵气,他没有这个灵气的话,电影就是死演活演的不见得会有灵气。”
不久前的第41届多伦多电影节上,章子怡说到当年拍摄《卧虎藏龙》时,李安那个迟来的拥抱,忍不住哭了。她揣测,那是李安的计谋,他就像《少年派》里的老虎,让演员既喜欢又害怕。“她这样讲,我很感伤也很感动,这个对我们来讲都是刻骨铭心,章子怡不重要,我也不重要,玉娇龙很重要。”李安解释当时对章子怡有一种教育的想法,“不能随便受到鼓励,你这样我就鼓励的话,真的好的时候我要讲什么呢?”
“她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又是演主角,我必须要另眼相看,我觉得那个时候那样对她,我不后悔。”李安的声音沉下来,停顿了一会,“我这一辈子最好的东西都给演员了,而且每个演员都不一样,我要对他们想出相处之道,然后对电影好,对他们好,对我本身有一种健康的良性的反应,我都是非常真心的对他们,每个人的对法不一样。当一个导演设计这个情境、设计一个角色,跟一个演员投入那个角色的时候,对我来讲是非常神圣的。”
这种认真里,章子怡、汤唯、苏拉-沙玛、乔-阿尔文这几位演员又是特别的,“玉娇龙、王佳芝、派、比利-林恩,我觉得他们都是我的阿凡达,在那段时间他们都是我的分身,我对他们都是非常认真,很用真情的。当然有时候用真情不是那么平顺的,因为真情发作的时候是有棱有角的,但他们都是我的挚爱,都是当作自己一样。”
《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在李安系列作品中的特别之处还在于,他的小儿子李淳也参演了一个角色。说到李淳,李安的父心就会跑出来,眼神里多了温柔,一种很淡的深情。他笑着表达自己对儿子的控诉:“我是很疼那个孩子,他做演员我也不是不舍得,我就是很不喜欢他做演员,我就是很难。”并坦陈同时驾驭导演和父亲两个角色对他的煎熬,狠不下心,“我觉得做艺术也是有一种杀手性,就是对绝对值的追求,那这种东西跟父母子女的感情是违背的。”这次合作之后,他们的父子关系有了一个新的推进。
从书到电影,改编的困难:
“19岁的孩子不可能对社会有这么大的批判,要有资深角色把书里最好的内心描述表现出来,是改编时候的一个难题”
搜狐娱乐:你在看《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的原著小说时,什么样的画面或瞬间特别打动你,让你想把它改编成电影?
李安:有两个场面我看小说的时候就决定把它两个放在一起,一个就是中场,一个就是战事。中场秀就是这些大兵都被整得七荤八素的,因为他们我们知道军人从战场上回来有一些心理的问题,因为他的肾上腺素的分泌跟他的紧张状况,所以人是处在一种非常亢奋的状况,在亢奋的状况里面他看的东西非常细,他的警觉性非常高,你把他们这样的状态放到一个普通生活,他看每一个人都挺疯狂的。
我觉得这个在戏剧的解剖人性跟社会性上面是一个很好的对比,你把军人放到我们普通的一个庆典的场合,他本身觉得每一个人都是疯狂的,就是几乎比战事还要刺激,还要让他受不了,可是在他的心目中家乡庆典又是很安全,又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地方,所以他本身折腾挺大的,最安全的地方其实是最疯狂的最不合理的东西,这个东西的戏剧性非常强。我觉得用这样的一个素材来实验一个新的拍摄方式,本身是挺融合的。
搜狐娱乐:小说的主人公比利-林恩,他的设定是19岁,但书里对他心理状态的描述,会让读者觉得他像个35岁往上的中年人。
李安:这是一个小说的……怎么讲,一个特色。那如果我这么拍的话,会是一个毛病,因为这个小说是以第一人称来拍,我觉得新的跟眼睛看得很像的东西来做第一人称的电影,是非常渗透,非常合适这样的题材。但是小说我看觉得有什么毛病呢?就是说19岁的孩子不可能说这些思想,对社会有这么大的批判,对不对?他其实是一个中年的作家,中年的知识分子对社会不满。
它是一个讽刺剧。年轻的愣头愣脑的小伙子去打仗的一个大兵他怎么可能这么想呢,所以在小说,文字是一个间接性的,你阅读文字的想象不像电影看得这么直观这么写实,所以一方面用一个年轻赤子之心的年轻的愣头青的小子去看这个世界,一方面又对它做一个很尖锐的批判。他本身在看的时候很有意思,可是不可能,这种事情不可能,年轻人的脑子不可能有这种想法。
搜狐娱乐:改编时候的难点是什么?
李安:这么一个写实的年轻人他不可能有这种想象,而且这个想象都是内在的,所以我把它变成戏,要有比较资深的角色把这些我觉得在书里面最好的一些内心的描述,是一些想头的东西把它表现出来,把它演出来,这是我要在改编的时候一个很大的困难度。
选新人演员挑大梁的技巧:
“我看人可能跟别人不太一样,我所谓的天分不是他演戏的天分,而是他对于这个戏专注的天分。比如汤唯,她整个人就是有天分。”
搜狐娱乐:这一次的男主角乔-阿尔文此前是舞台剧演员,没有太多的表演经验,你见了很多人,最后选择他的理由是什么?
李安:我觉得他是一个天才演员。乔-阿尔文我在见到他以前,我对比利-林恩的想象大概有两个型,都不是他那个样子,可是一看到他的脸,就马上会被吸引住,因为我知道要用这个方式(3D、4K、120帧)拍的时候,对脸的要求,对气质的要求很多,不光是演戏,就是他本身的气质,还有他的敏感度,都有要求。他是一个英国人,所以口音要学的,可是他这个人的素质非常好,他是我试过戏的演员里面,我觉得是顶级的,算才分来讲算是顶级的。
我对这个很敏感,一个人拥有天分,我看一下我都有感觉的。他这样的天分给我两个担心,第一个就是说这个片子已经是挺绷紧的一个东西,然后他的本身也有一种很戏剧性的脸,看起来很纯正,所以这个戏轻松不了,所以我有一点担心。第二个就是说是一个纯洁的大兵的经历,他这个人虽然年轻,可是看起来有一点世故,英国人的世故感,所以我在试戏的时候,试他没有错,可是我也担心,我也想了一个礼拜最后决定,也试了好多次,可是他绝对是一个顶级的天分。
搜狐娱乐:让你犹豫了一周,主要担心的部分是什么?
李安:他这个人毋庸置疑是一个绝对的好材料,放掉你会非常可惜的一个好材料。这样一个电影我是靠他扛这个戏,你是跟着他走,所以他的眼光,他的气质会影响到你的片子的走向,还有你这个片子本身的气质,真正的频率是什么,等于这个电影完全放在他身上了,所以我就会想说这个电影如果是这么一个人的话,他会变成这样、变成那样?我考虑这个问题。
当我选主角的时候,比如说设计了王佳芝、《少年派》的派,你选他的时候已经差不多看到电影了。其实我们在想说,这个卡司的选角选得真对,其实不是,那是50%,另外50%电影要变成他,他要变成电影,两个是互为因果是结合在一起的,所以当我作为一个拍片的人来看,以我的经验我会对未来电影走向会有一个想象,我常常要考虑这个东西,我不是在考虑他,我是在考虑我的电影。
搜狐娱乐:你以往的影片选人很独到,除了王佳芝和派,像《冰风暴》里的演员后来都成为非常有影响力的商业明星。选角的时候,演员身上那种适合你心中对电影想象的气质是怎么去抓住的?
李安:我在看他们的时候我是在想象我的电影,我这个电影怎么在他们的身上生根,怎么产生,他们蒙然不觉,我会有一种灵感的。你看这个人有没有灵感,你可不可以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这个片子,演技我觉得还在其次,尤其是这么年轻的角色,因为我都是讲纯真丧失这种事情,所以我常常会选到年轻的角色,年轻人本身的经验都不是很多,他很纯朴,他对这个戏的感染力是更强的,就是你戏上身以后他会引导走向的。
我刚才讲过,他要过来我们要过去,才能磨合,这个看起来我选角很厉害,其实有一半是事后的工作。我觉得我看人可能跟别人不太一样,我所谓的天分,这个天分不是他演戏的天分,而是他对于这个戏的专注的天分。比如说汤唯我选她的时候,我就跟她讲这个是什么情形,她的眼神就告诉我一个讯息,她在听我讲话的时候,那里有没有戏,这个我的感受还挺灵敏,而且把这个戏一灌输到她的脑筋里边,她整个人就是有天分。
包括像“派”这个小孩才17岁,没有演过戏,他整个人你觉得每个细胞都变化了,就变成了你讲的那个状况里面,就是他愿意相信你告诉他的情状,相信的程度有多坚决支持多久,我觉得对这个东西我的要求比较多。他会不会演戏我还可以教他,人灵不灵活,有没有表演天赋,我觉得这个都还是比较其次的,最重要的就是说他能不能进入你告诉他的戏剧状态里面,然后活在里面。我觉得这种能不能够相信,他的信仰,这是他的根基,其实我觉得就是一种灵气,他没有这个灵气的话,电影就是死演活演的不见得会有灵气。我们就说务虚吧,他有一种虚的东西其实你体会起来蛮实在的,我挺相信这种灵感的。
如何调教演员:
“章子怡那个时候那么年轻,我觉得有一个教育的作用在里面,不能随便受到鼓励,你这样我就鼓励的话,真的好的时候我要讲什么呢?”
搜狐娱乐:你有特别提到很喜欢这部电影里的特写,这也是我们去看3D、2K、60帧的11分钟片段的感受,虽然只看到了60帧,但沉浸感已经很好了,尤其是乔-阿尔文的特写,当跟着剧情跟着他的眼睛去看的时候,整个人都会起鸡皮疙瘩,完全被拽进电影情境里了,没法想象当视觉效果再翻倍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
李安:这个不是数学乘上去,加上去,都不是,它就变成另外一回事,我觉得这个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以我的经验都没有办法去想象。所以说你不管用什么媒体看,你要跟着这个媒体的本身反应,你不能用一个规格或者一个形态去做另外一样的事情,它本身就有一个东西在那边,你一定要跟它反应的。
我觉得做艺术,今天做雕塑是土雕是木刻是什么样,它都有一个手感在那边,我在跟演员导戏,跟他们交流的过程里边,我的镜头捕捉他们都有一个手感一个质感在里面,都是超越语言跟理性的规范的,它本身就有一种东西,你必须要尊重它,必须要对它敏感,必须要对它做出反应。
不能说我脑子里有一个想象是什么,让人家死演活演非要达到我的标准,这个不是艺术创作。艺术创作是你有一个前提以后,你看看有什么事情发生,有什么化学反应,有什么东西你可以捕捉。其实拍电影只是捕捉一些发生的事情,这个才有一种有机性,有它的可看性,有不可琢磨性,不然就跟办公一样一板一眼的做,本身就没有什么意思。
搜狐娱乐:更高的规格对表演的要求会更高,怎么样调动演员让他们达到你的要求?
李安:真诚是第一个。第二个,在目前我们还不是很上手的状况下面,去跟生活中学习,就是比较像生活。那表演是一回事,生命里面发生的事情是不太能够琢磨,它的复杂性很高的,你也不太容易专注,什么时候都可能发生,杂乱无章的,千头万绪,搞不太清楚,两个都要有相当的体验,然后你再看怎么样去呈现,要取决于什么东西。
我觉得在高规格的时候对两个东西都要有更深的了解跟体会,要更敏感一点,不能照章行事,尤其是目前,因为不晓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时候,你要踮着脚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谓的如履薄冰就是你不晓得哪一天可能会掉下去,你的判断常常会不准确,你要很虚心地常常假设,自己不懂的问题在什么地方,有什么问题可以发掘,然后我们怎么样去应用这个新的看法。
搜狐娱乐:从生活中学习,具体是怎么让演员去发掘生活?
李安:演员光吓他是不行的,吓他把他吓傻了,对不对?他还是要演戏,还是要有热情奔放的东西,很难抓的,就跟手里抓个鸟一样,捏重了把它挤死了,抓不重就飞了,就是很不容易。
搜狐娱乐:演员们这次有很受你的“折磨”吗?前段时间多伦多电影节,章子怡说到在《卧虎藏龙》的时候你给她的那个迟来的拥抱,忍不住哭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哭了,她说那是你的计谋,你就像《少年派》里的老虎,喜欢你但是怕你。
李安:我不会对每个演员这样的。我觉得她这样讲我一方面我也很感伤也很感动,因为这个对我们来讲都是一个刻骨铭心,章子怡不重要,我也不重要,玉娇龙很重要,我们一起创造一个玉娇龙这样一个角色对不对?我觉得那是很严肃的事情,她要鼓励要拥抱要哭怎么样,我觉得在拍那个片子对我来讲其实是小事。严师出高徒,我们做这么严肃的事情,像她那个时候那么年轻,现在当然不一样了,我觉得有一个教育的作用在里面,不能随便受到鼓励,你这样我就鼓励的话,真的好的时候我要讲什么呢?
而且那个时候,其实我们中式的教法跟西方不一样,因为他们从小就要被鼓励,就是有时候你很难应付,什么事情都要鼓励,重话不能讲。那时候还可以,我觉得对她是很好,因为我不能随便训人家,我训人家我自己要做得很好,所以我自己压力很大的。当然杨紫琼、周润发不一样,人家是大明星,而且是已经建立的明星,她那个时候不可以一样的,她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又是演主角,我必须要另眼相看,我觉得那个时候那样对她,我不后悔。
我觉得怎么讲呢……我这一辈子最好的东西都给演员了,而且每个演员都不一样,我要对他们想出相处之道,然后对电影好,对他们好,对我本身有一种健康的良性的反应,我都是非常真心的对他们,每个人的对法不一样,可是都是真心的。家人我不会分享的东西,我会跟他们分享,因为我们在假装做另外一个角色,你可以很真的,你不必担心地去塑造那个角色。
当一个导演设计这个情境、设计一个角色,跟一个演员投入那个角色的时候,对我来讲是非常神圣的。我可以说那个时候我很认真,我不晓得现在跟她讲什么,可是那个时候她真的才19岁,我对她是非常非常的认真,其实也就是这样子。
导演与父亲的角色交叉:
“我是很疼李淳那个孩子,他做演员我也不是不舍得,我就是很不喜欢他做演员,我就是很难。”
搜狐娱乐:玉娇龙和比利-林恩在年龄设定上都是19岁。这个角色里有挖到你心里比较深的地方吗?
李安:我虽然在电影里面可以永远19岁,可是我一直在成长,我对人生的看法不一样。现在我其实比较清楚了,像玉娇龙、汤唯演的王佳芝、派、比利-林恩,我觉得他们都是我的阿凡达。
搜狐娱乐:阿凡达?
李安:对,他们都是我的,所以我对他们会跟对别的演员不一样。挑中这种角色的时候,他们也有感觉,就是在那段时间他们都是我的分身,我不可能像他们长得那么漂亮,那么动人,然后我也不可能永远那么年轻,我也跟比利-林恩的作者一样把我的思路放在他们身上,这两个要有一个结合,所以我对他们都是非常认真,很用真情的。当然有时候用真情,跟你自己的小孩一样,有时候不是那么平顺的,因为真情发作的时候,它是有棱有角的,他们都是我的挚爱,都是当作自己一样。
搜狐娱乐:看电影的人常常会把电影中体会到的情绪和想象投射到你的身上,这种代入想象,会让你感到尴尬吗?
李安:很难讲,我们做艺术的都是有一个矛盾心理,又怕人不知道又怕人知道,就在里面游走吧。如果人家不知道我们的心事的话,我们觉得很孤独,知道的话我们又没有隐私感,就是挺矛盾的。两个都要,两个都不要,就是常常在里面游荡。
搜狐娱乐:这就好像,你不太希望李淳来做演员一样,演员其实也是要撕裂自己给观众。
李安:我觉得做艺术也好,演员也好,其实他有一种杀手个性在里面,他对绝对值有一种追求。这个有时候挺伤人的,就像你说的,网球选手人看起来很nice person,杀起来的时候完全跟杀手一样,我觉得做艺术也是有一种杀手性,就是对绝对值的追求,那这种东西跟父母子女的感情,我觉得是违背的。
你对小孩都是要保护,呵护的,要抚养。对演员对艺术的东西是杀手个性,往死里练,怎么样做到对绝对值很追求。当然我不会把人弄伤,这是我的职业道德,包括像《色戒》、《比利-林恩》这种戏,常常会让他们进入疯狂的状态,可是我就像禅师一样,有时候你要打人家怎么样,可是你要让他到另外一个境界,可是你又不能伤到他,包括身体的伤害跟精神上的伤害,你只是假装伤,是模拟性的,打预防针一样的,可是你不能真伤到,这个分寸我大概都还有。
我会观察,因为我跟他们的信息、气息是非常接近,我自己觉得是这样。这些东西我觉得跟养小孩真的是很不一样,小孩我一点都不敢,也不是说别人的孩子我就比较忍得下心,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是人的本性上面有一种冲突,这是我的感受。
将来我可不可以去尝试这个东西呢?这次我跟他的经验还挺好的,我本来挺担心的。虽然不是主角,我怕给他压力了,或者他如果表现不好影响到片子了,而且小孩他就不想听你的话,对你就有点反叛,但是导演都要他听话。都还好,就是还好,对我们父子的情感也好,对我们要追求的东西,还有我想对观众的交代,他的表现都还好。
搜狐娱乐:其实是会有一个更深层次上,不同阶段的互相了解?
李安:对。李淳跟我的关系,我是很疼那个孩子,他做演员我也不是不舍得,我就是很不喜欢他做演员,我就是很难。我开始跟他讲戏,我们以前不讲戏的,他做他的,我讲什么他也不要听,现在开始听了,所以对我来讲是一个新的关系,他非听不可,因为他演我的戏。还有一个就是说他这阵子一直在台湾在大陆,他是讲中文的,他从小不肯讲,就是从小到大,他哥哥我还讲中文多,跟他就没办法。现在他就跟我讲中文,好像多了一个儿子一样,一个新的关系,所以还蛮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