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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是时代演变中的人生——导演陈薪伊印象

来源:人民日报 | 陆怡彤 远 山  2017年01月05日07:26

图为《哈姆雷特》剧照。 王小京摄

她像极了一位童心未泯的邻家奶奶,有着正午阳光一般的笑容。侃侃而谈中,她的话语流露出对人生与戏剧的睿智思考,眼神里满是岁月沉淀的坚定之光。这便是我们对陈薪伊的印象。

前不久,由陈薪伊执导的话剧《哈姆雷特》在国家大剧院结束了长达8天的演出。这位年届耄耋的中国女导演,以自己的人生感念和戏剧探索,为全世界纪念文学巨匠莎士比亚的2016年画上了一个韵味悠长的句号。

陈薪伊说,自己与莎士比亚的故事始于上世纪50年代。那时,她看过两部莎翁作品的电影,苏联邦达尔邱克主演的《奥赛罗》和英国奥利弗导演并主演的《哈姆雷特》。她顺着他们的思路认识了一个忧郁的王子“哈姆雷特”。80年代初,陈薪伊开始学习导演专业,对戏剧的研读让她对莎士比亚的认识慢慢成熟起来,莎剧对人性犀利的解剖让她懂得“经典”与“大师”的含义。在中央戏剧学院的排演剧目中,她是《麦克白》分场导演之一,并在剧中扮演了麦克白夫人。1986年,陈薪伊执导的《奥赛罗》参加中国第一届国际莎士比亚戏剧节,引起强烈反响,她因此被评为当年“全国十佳导演”之一。时隔30年,在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的这个时间节点,陈薪伊再次走进莎士比亚的悲剧世界。

如何才能排演出与众不同的《哈姆雷特》?如何才能引导中国观众读懂《哈姆雷特》?这些问题在陈薪伊的脑海中不断地徘徊着,直至她再次打开《哈姆雷特》的中文译本,翻译家朱生豪走进了她的视野。一个火花闪现,“答案就在这里”。

朱生豪,32年的短暂人生,翻译了31部莎士比亚剧作。提起译笔的那一刻,朱生豪勉励自己:“从今天起,我埋葬了青春的游戏,肩上(挑)人生的负担,做一个坚毅的英雄。” “在日本侵华战争期间,朱生豪曾听到一位日本学者说中国没有莎士比亚翻译,所以他决定要坚持翻译莎翁剧作,就好像他来人间就为了翻译这一件事。这仿佛是他一个人的抗战。他一个人在轰炸机的威胁之下,在轰炸上海的炮火声中,完成了自己的翻译。当《哈姆雷特》的手稿被炸毁以后,他又重新再来。” 陈薪伊忘不掉那昏暗的小屋与破旧的床,忘不掉朱生豪头上的轰炸机螺旋桨,忘不掉屋外的狂轰滥炸,仿佛被烧焦的手稿还挥不去地飘零在半空中。

犹如一颗石子,在她的内心荡起波澜。这一次,她在朱生豪的《哈姆雷特》译本中读到更多的是共鸣。朱生豪将出场两次且只有几句台词的挪威王子小福丁布拉斯放在了人物表的第三位。在陈薪伊看来,满是亢奋与激情的朱生豪是在用言出即行的小福丁布拉斯来观照哈姆雷特。于是,她在话剧《哈姆雷特》中加入了朱生豪的故事,由演员佟瑞欣一人分饰二角来完成。她解释说:“朱生豪有着令我崇尚的理想人性,即莎士比亚崇尚的理想人——激情与理智相结合的完美人性。”“在剧中朱生豪顽强的生命力、坚强的意志力与哈姆雷特怠惰延宕的性格、懦弱犹豫的内心形成了一种对抗。”在这部悲剧中,她期望“无冕之王”朱生豪和丹麦王子哈姆雷特的表演转换能够唤醒观众,希望人们可以用对比的思维重新判断那个被粉饰过的白马王子,从而拷问每一个和自己有关的细枝末节,去做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曾执导过京剧《夏王悲歌》《贞观盛事》、黄梅戏《徽州女人》、歌剧《张骞》和话剧《商鞅》的陈薪伊,在大多数导演退居幕后的这个年纪,仍然选择了舞台第一线,“言出必行”何尝不是投射了她的艺术人生。

这版《哈姆雷特》让人难忘的还有那些“中国味道”的细节。舞台布景里中国建筑元素的运用,昆曲《牡丹亭》音乐的加入,等等,都是现场观众的会心之处。如何令中西文化和谐融洽地共处一个空间,大概是每一个戏剧人都要探索的时代命题。陈薪伊说:“虽然许多戏剧的处理是在解剖哈姆雷特,但我不能让哈姆雷特失去莎士比亚戏剧中高贵的气质和高雅的风韵。因而,我用高贵的气质去融合不同的剧种。比如,我加了一段《牡丹亭》的音乐,因为无论是花园殉情,还是父亲在感情路上的阻隔,奥菲利亚和杜丽娘都是十分相似的。”

“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对自己忠实”。这是《哈姆雷特》里的一句经典台词。这也正是陈薪伊的戏剧初心。因为忠于自己,她日夜琢磨如何更好地呈现那些也许只能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到的细节;因为忠于自己,她渴望用莎士比亚的精神去反观人性,让人类看一看自己发展演变的模型;因为忠于自己,她将生命和时间都交付于舞台,把舞台视为不能亵渎的神圣的殿堂,努力用思想和世界观去诠释戏剧作品,感召观众。“我的人生是随着时代而演变的戏剧人生,我的戏剧是时代演变中的人生戏剧。”这便是陈薪伊和她的戏剧人生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