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渝烽:亮嗓音,更亮精神
来源:解放日报 | 刘巽达 2017年02月16日08:34
孙渝烽近影
青年演员胡歌向孙渝烽献花
认识孙渝烽老师有很久了。几十年来,上海市文联组织大大小小的活动,时常看到他的身影,因为他既是电影演员,又是配音导演兼演员,形象与声音都是出类拔萃的,所以一到需要表演的场合,把他拉出来演一段,可谓家常便饭。孙老师总是张口就来,把现场弄得热融融暖乎乎,深受欢迎和尊敬。
主动请缨“名人写名人”
跟孙老师的“亲密接触”,缘于数年来不间断的“亲密合作”。七年前,我主编的文联会刊改刊,锁定“写名人·名人写”的办刊方式,孙渝烽老师找上门来主动请缨,说是想写一系列“名人访忆”的文章,并且一一罗列名单——都是他呆过的“上影”和“上译”的前辈、同事和伙伴。这份名单星光灿烂,无论是“上影”这边的白杨、张瑞芳、孙道临、秦怡、韩非、陈述、谢晋,还是“上译”的邱岳峰、尚华、胡庆汉、毕克、苏秀、赵慎之、刘广宁、童自荣,都是“我刊的菜”。更何况,孙老师出手,一下子就涵盖了“写名人·名人写”两项功能。名人写名人,不像记者写名人,前者用的是平视的角度,后者容易用仰视的角度。当然平视好啊——犄角旮旯一地鸡毛的细节描述,才具有质感。而这些生动细节,唯有像孙渝烽老师那样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人,才能信手拈来。
一拍两响,正式开工。由于孙渝烽不擅打字,全靠手工作业,加上每篇文章要配上合宜的照片,他翻箱倒柜找出旧影,到编辑部来扫描加工,把手写稿变成打字稿,很快就成了编辑部常客。中午时分把他带到文联食堂简餐,他也不挑不剔,吃嘛嘛香。就这样,他的“专栏作者”一当好多年,发表的文字满满登登。倘若梳理一下,够出两本书的容量了。
“平视”写名人,对过世的名人,只要是正面写,基本不会有异议。但是写健在者,有些芝麻绿豆小事读起来生动有趣,但当事人感受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我一直没有告诉孙老师的是,有一次见到刘广宁老师,她就对我说,孙渝烽把我写得像日常生活中的“弱智”,我有那么“无能”么?那么多年我不是把自己伺弄得好好的?我就只好用苦笑来“捣糨糊”了。其实都没错,孙老师笔下那个被先生宠惯的刘广宁,自然显出“家务盲”的模样,然而现在她独自一人面对生活,不确实是能“把自己伺弄得好好的”吗?
古稀之年求“慎独”
孙渝烽老师年轻时可英俊了,直到现在还是帅气逼人。我看过他在电影中饰演的角色,如《南昌起义》中饰刘伯承、《特殊任务》中饰何政委、《楚天风云》饰申主编、《连心锁》中饰苗族书记龙泉等,他那双大眼睛天生就是当演员的料。后来改行进入配音界后,在《佐罗》《风雪黄昏》《检察员的起诉》等影片中的漂亮声音不输他人。后来他在“配音演员”这一块似乎没有其他人名气响,其实,主要原因是他“升格”当了“译制导演”,于是亮嗓露声的机会少了。
说起孙渝烽译制导演的作品,那可是声名赫赫,随便拉出一串名单,都是如雷贯耳的经典片名:《望乡》《冒险的代价》《悲惨世界》《沙器》《佐罗》《哑女》《云中漫步》《国家利益》《野鹅敢死队》《孤星血泪》《小鬼当家》《尖峰时刻》《侏罗纪公园》《辛德勒的名单》……其中多部获得文化部优秀译制片奖,还有获华表奖及金鸡奖百花奖提名的。
即使在退休后,他也忙得很,先是任上海东海学院表演系主任,后又在电台策划参与一档文化节目,还要操心朗诵学会的事,时不时受邀出席各种需要名人参与的社会活动……不过他把为拙刊写专栏这事看得比什么都重,一篇文章没写满意,会始终挂怀着,哪些该写,哪些该隐,也是颇费斟酌。
在写作中,孙老师有时会情不自禁流露出某种怨气,为自己,也为钟爱的事业。不过他会时常自省,提醒自己“风物长宜放眼量”。最令我难忘的细节是,有一天,我收到他发给我的短信,不像平时那种“今天我去华东医院看望王丹凤老师,过后去你处”等“形而下”叮嘱,而是带着一点伤感和哲理的“形而上”抒怀,大意是:人应该经常检讨自己,要培养自己的宽恕和感恩之心,不要斤斤计较于过往的恩恩怨怨……我立刻明白了,他之前看到了我为著名电影演员梁波罗新著写的“跋”,其中写到了我被“梁兄”感动到的一个细节:梁波罗在对我叙述“文革”期间“被侮辱与被伤害”的种种琐事时,虽然忍不住泪湿双眼,但坚决不点“那个人”的名字,也坚决不在书中涉及这些细节……显然,孙渝烽老师受到了“梁兄”的品德感染,他也在反思着自己。
看到这条短信,我被孙老师的“慎独”精神深深感动。都76岁了,他还在塑造淬炼着自己的精神世界,还在用别人的美德照亮自己,让自己的灵魂更趋完美。这种非常纯粹的动机,展示了一颗洁净的灵魂,让我的心灵也得到一次洗涤。
心怀感恩,诚以待人
话说去年在上海大剧院上演了一台著名配音艺术家荟萃献艺的晚会,孙老师临时起念,希望在最快时间将他在拙刊上写的配音演员的文章整理成集出版,能够赶在晚会现场签售,既有读者市场,又有纪念意义,多好。好是好,但是根据出版周期的一般规律,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好在拙荆也是热心人,听到孙老师求助,便特事特办进入她所在出版社的“紧急通道”,居然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将《那年月,我们用声音造梦》赶制出来,配上光碟以及方便搜看译制片的二维码,赶在大剧院的晚会当天,真的开始了签售。那天真是盛况空前啊,除了孙渝烽老师签得手抽筋,其他配音演员也被编辑抓着签了好多本,要不是保安护驾,当时的场面怕有点不可控制……
“嫁衣裳”做久了,穿衣的和制衣的免不了感情和睦。承蒙穿衣者垂青,制衣者赤膊上阵舞弄文字,也就顾不上汗颜了。于是拉拉杂杂写下如上文字,忐忑中发给孙老师过目,孰料他立即回复说:“把我写得太好了,我真的没您说的那么好。但你说的都是真情实意,都是我们相处的实情。”我也就有点放心。又隔了几分钟,他发来一大段感慨,让我又生感慨——
他写道:“我出身不好,又没什么背景,这一生走来,一直牢记父母的教导:以诚待人,以礼待人,以善待人。真诚是做人之本,勤奋是立业之本,宽厚是待人之本。一辈子都夹紧尾巴做人,这是我们这代人的通病。我感谢1960年能进电影学校,能认识电影界很多前辈们,他们真心关爱我们这些后辈,他们为我树立了做人的标杆,在人生的道路上使我能健康地成长。我所做的点滴成绩,都离不开他们的指点教导,真的,我由衷地感谢这些前辈们:瑞芳老师、道临老师、秦怡老师、陈叙一老厂长以及上译厂很多老同志对我的关怀支持帮助……古稀之年后我悟出人生四个字:命运,缘分,它们能解读一切。我感恩父母养育之恩,感恩我成长路上所有的师长和朋友们。”
我很珍视这些朴实的文字,因为顺手发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公开”的动机,只是有感而发实话实说。我有若干德艺双馨的忘年交,和这样的好友交往,不但如沐春风,也会促进人格的成长。孙渝烽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位,我愿他永葆艺术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