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葫芦兄弟”
来源:文艺报 | 白杨 2017年03月10日07:00
在“鲁十八”,写诗的一共有8个人。我和艾子都写诗。艾子的诗,清新自然,朴实无华,就像她这个人,“天然去雕饰”,于平凡的俗世中不惊不扰,不温不躁,静静享用生命的美好和生活的馈赠,在平平常常中参悟玄机,发现诗意。在我的印象里,艾子写的诗较长,多为叙事诗,在娓娓道来的叙述中透出真纯的感情。接孩子放学几乎是毫不起眼的小事,至少我未曾写下只言片语。这个母亲,把整个过程描写的细致入微。“下课铃的阀门一打开/孩子们就奔涌而出/像黄豆一样,撒在校园里/都一样蹦蹦跳跳/都穿着黄色校服,很难辨认/哪一个是你的孩子”。平平常常的一件事,用平平常常的语言写出来,咀嚼一下,却不是平淡无味,那种色彩、动感,那种欣喜、渴盼,让我们读出温暖。“在校门口仔细瞧瞧/百分之八十的孩子跟家长都很像/像两个大小月饼一样/从相同的模子中出来/长着皱纹的拉着水灵的/黝黑的牵着白净的/高的领着矮的,夕阳带着朝阳”。真实容易准确,准确得以传神。整个过程,情绪饱满,张弛有致,就像炎炎夏日,喝了一杯凉白开,我以为这是最真实的艾子。她写窗台边的兰花,写红酒、雪茄、爵士乐、世上最性感的男低音……我更喜欢她写农民工、女售货员、地方戏一类诗歌,那好像更和我的胃口。我年纪不大,却喜欢老派作风,对民国学人深深着迷,也笃信“文以载道”,文学必须反映现实。其实艾子的一些诗歌,写心路,写体会,这个体会和心路也是现实社会作用于一个人的体会和心路,也间接反映了现实。读艾子《破茧成蝶》《天是这么蓝起来的》《婚姻》这些诗,我发现她是一个“珍藏内心的傲慢女人”,有着“轻微受伤的人生”,在这个竞争的社会里,扮演着“鼓掌的观众”。《我是您的药物》中,父亲抵抗疾病的痛楚写的那样揪心,那种苍白、摧毁,让洒脱的女儿“抓紧手中的钥匙”。这是艾子真实的另一面。
在诗歌中了解一个人和在每一天里了解一个人可以互相印证。在鲁院共同听课、散步、吃饭、购物,那么多朝夕相处的时间。鲁院有个很好玩的换同桌游戏,每一周都会打乱座签。刚开始同性同桌,待到稍微熟悉,男女同桌。我和艾子同桌的时候高兴得击掌欢呼,葫芦兄弟终于在鲁院的课堂团聚啦。有同学想不通为啥这样热烈。其中的秘密,我们不说。有趣的是,我们竟然三次同桌。联欢会上,艾子的独舞《留不住斜阳》,舞姿优美、韵味悠长,海南姑娘亚热带身材,眼镜片后细若游丝的眼光,配以她淡定冷艳的神情,有夺魄之美。我珍惜在鲁院的每一天每一刻,怕把这些动人的瞬间遗忘,所以记日记。如今,翻拣出几篇相关艾子的文字,更勾起无尽忧伤的怀想。
艾子最真实。真实的人率性而为。有一天半下午了,小木听说我没有吃午饭,要送我水果。我推辞着跑到走廊,艾子忽然打开房门喊:谁没有吃饭?原来她泡网到凌晨3点刚刚起床。于是叫上金荣一起去喝粥。艾子说,待会儿白杨会把我们写进他的日记。吃完饭,我要付钱,艾子说,“讲点江湖规矩好不好。”她的海南普通话一字一音,慢条斯理,听起来很特别。
雪让她亢奋。她太爱雪啦。她只记得雪的潇洒、雪的柔情、雪的浪漫,忘记雪会让人失去平衡。那一天,成为她的白色受难日。
艾子是辞职来学习的,她的老板不准她来。我在一首诗歌中说“三个得道的葫芦,掐着腰/替我守住窗口的寒意”。其“寒意”,当指此。艾子比我勇敢,也比我闲散。这大概也是真实的一个侧面吧。艾子说,我大部分时间在工作中度过,业余时间喜欢搜罗时装、泡迪吧,写作仅在想说话的时候为之。我知道艾子一定会重新找工作,尽管家里不缺她那一份钱,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对于写作,我和她一样,有感而发,不平则鸣,不喜欢命题作文和赶鸭子上架。她说,诗歌属于自然、自由和梦想,这是诗歌的本质,也是我喜欢的生活状态,它为我保持了激情和内心的高贵。
现代社会的商业化快节奏已经把人异化得面目全非,几乎所有人在为物质奔忙,还有多少人拥有自由与梦想,激情和高贵?这也是我喜欢民国时期国学大师的原因。我相信艾子是这样的人,有着丰富情感的真实的人。我们为生存挣扎,同时超越这种挣扎,在挣扎的同时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人生历程。这一历程不可模仿复制,因为它是真实惟一的。外界冗杂,内心真纯,守住这份真纯,就守住了安逸,守住了快乐,守住了诗歌。“我是如此安逸而快乐/身为人妻,生活的重任不在于我/不徒劳,不设防/迷惘的早晨被富足的激情带进阳光/美貌使敏感的身体/暧昧而富饶……”这就是现实中的真实的艾子,安逸、文静、单纯、自在。
院子里的二月兰开得正盛,浅浅的紫色忧伤而又清雅。那一段珍贵的记忆从时光的缝隙漏出来,令人怀想。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每一只脚印,每一张笑脸……我的同学们,我的葫芦兄弟,你们还好吗?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十八届作家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