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沟村的磨房
来源:文艺报 | 钟法权 2017年03月10日07:09
在我的记忆中,磨房已经是非常遥远的景象了。哪曾想到,几十年后的2016年盛夏,在美丽的甘南,偏僻的冶力关镇池沟村,我见到了仅存于记忆中的磨房。
池沟村的磨房建在穿村而过的河沟上。河沟不宽也不深,也就1.5米多的样子,水深不到1米。只因坡度大,水流湍急,垂伸于水中的木头桨叶,在激流的冲击下,匀速地旋转起来。磨房里的石磨便开始了运转,喂进磨口的麦子,经过石磨碾压,出磨时变成了面粉。
磨房没有地基,地基是横在河沟上的两根粗实的圆木。磨房不大,充其量10个平方。房子是木板房,屋顶也用木板盖成。因为是木板房,天长日久,风吹雨淋,木板房上如缀满补丁的衣服一般。那一块块补丁的颜色有深有浅,深的已经发黑,浅的已经发灰。立在河沟之上的磨房,如今像一头卸了套的老牛,立在河沟上,一派沧桑。好在磨房下的水,一刻不停哗哗地唱着同一首歌向前奔流。蹲在磨房一旁抽旱烟的老农说:“磨房停歇十多年了,房子已破旧不堪,可我们一直不舍得撤掉它。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我们吃的粮食都是水磨磨的,可以说是磨房供养了我们池沟村一代又一代人。”
池沟村的磨房并没有因为时代进步了而被当做多余之物拆掉。不由得让我想起老家磨房的命运,心里好不感叹。我老家也有一座磨房,那磨房要比池沟村的大。老家的磨房全由清一色的青石条砌成,建在悬崖峭壁之上,有人称它为好看的石房子,更多的人则叫它石磨房。石磨房一共3间房,一间是磨米磨面的加工房,一间是囤粮食的仓库,一间是磨房主人睡觉做饭的房子。那磨房建在河岸边上,石磨靠悬在水里的木桨带动,可以说省人省力。用现在的话说,是典型的绿色工业。
磨房一年四季生意兴隆,四邻八乡的乡亲,都会挑着装满稻谷的箩筐,到磨房加工。自我记事时起,就常随父母到磨房磨米磨面。当大人在磨房把稻谷加工成大米时,我则坐在磨房山头前一棵大柳树下的石条上,欣赏那冲击桨叶之后一泻10米之远的水流,那水柱是白色的,在阳光下闪着白光,水落在河滩时,深滩被水流冲出比簸箕还大的水窝,那水纹用力地向外扩散,最终又被上游的来水所覆盖。
周而复始,石磨房、大柳树成为我儿时最美丽的乡村风景。随着改革开放,电力的快速发展,电磨很快替代了水磨,磨房自然而然受到冷落,加上年久失修,如今磨房只剩下残墙断壁。那棵二人牵手才能环抱的柳树,据说被磨房的主人砍伐,做了自己的寿木。为什么冶力关镇池沟村的磨房能够被完好地保留,而我故乡那用石条砌成、远比眼前木板磨房坚固百倍的磨房,却在时代发展的过程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为什么会这样?
星星布满了整个宇宙,月亮与繁星的光辉将山村照得如同白昼。我望着眼前轮廓分明的磨房,仿佛是一座神殿立在眼前。月光下,抽着旱烟的老农对我说:“你不知道,用水磨磨出的包谷和面粉是多么的好吃,蒸出的馒头又软又甜,煮出的玉米糊香甜可口,用水磨加工谷物,省工省时省钱省力。现今的年轻娃太图省事,没有耐心到磨房加工粮食,习惯拿钱到镇上的粮店去买现成的米面。”
如今的池沟村早已今非昔比,全村的人都住进了宽敞明亮的二层小楼,楼前养着花草、种着蔬菜,不少农家将沟里的水直接引到庭院里,小桥流水别有一番风味。池沟村以磨房为中心,修建了休闲广场和文化墙,古朴与现代的反差,勾勒出池沟村新农村的独特韵味,成为甘南新农村建设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磨房虽小,在池沟村上了岁数人的心里它却最重要;磨房虽旧,在面貌一新的池沟村它却最为显眼;磨房虽然已经成为过去,可它却成为了池沟村人永远的回味。在络绎不绝前来参观池沟村新农村这面旗帜的人们看来,磨房又成为池沟村的一道不得不看的风景,一个乡村的地标,一个让人思古忆今回味无穷的地方。
水在轻声歌唱,磨声永远定格在人们的记忆中。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一届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