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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夫:《玫瑰庄园》,现实世界的精神故园

来源:兴安诗词(微信公众号) | 樵夫  2017年05月17日09:22

翻开小琼的《玫瑰庄园》,我一直寻找这个被命名得如此美丽的庄园,它是什么,它何以承载了诗人如此多的情愫、命运、苦难、记忆和亲情,何以从有形的家园进入精神世界,变成无形的家园,而这个家园是形而上的,是带有诗人内心很强的“根性”追寻,这种“根性”的寻找是一个漂泊异乡的人对自己在现实世界位置的追溯,意在找出诗人自己现实身份的一个参照系。或者说,诗人在《玫瑰庄园》中“根性”寻找的过程,亦是搭建自己精神故乡的过程,她用80首抵近血脉传承的诗篇建造起一座不仅仅属于诗人自己的精神之塔。

精神迷失:现实寄托中的生存困境

应该说小琼的诗歌创作一直带有很强的社会现实意义和生命意识,饱含人群定位和身份自觉,她的大多数诗歌都代表告别故土、外出打工、处于社会底层的那个“打工一族”的群体,特别是那些像她一样在生产线上工作、生活、奋斗的女工们,她用一种直击现实的诗歌语言,真实地呈现了身边姐妹们的生存状态和心路历程,书写出大写的人,嵌入社会时的苦难和艰辛,磨砺和成长。她的这些诗作完全是现实主义的,没有伪饰,没有乔装,甚至连打工姐妹的真名实姓都写进诗中。也许一两个人的命运缩影,代表不了一个群体,但当她写出几十位或上百位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命运,它就具有了当下改革发展中的现实社会最具有典型意义的群体生态样本。这样的样本本身就具有很强的揭标性和人文关照的意义,是对个体生命生存状态的诗性记录,在这样的创作中,现实的严酷和生存的艰辛构成了一个群体整体的精神迷失,她们劳作、创造价值,但内心却没有坚实的归属感,她们一直以外乡人的身份介入身处异乡的现实世界,因此经常会有被边缘化的感觉,精神世界缺少归一感,大多数时候是迷失的,每当爱情、家庭、孩子这些具体问题袭来的时候,她们就会迷茫,就会想“自己从哪里来,将要到哪里去?”这种初元的问题,我想小琼正是带着这样的困惑和命题,用一个作家和诗人的思考,开始寻找自己的“玫瑰庄园”,也就是替她所处的这个群体寻找出初元问题的“根性”所在。那么“根性”就是她在十三年的外乡人身份里,一直苦苦思考的命题。

因此她在长时间的寻找中,逐渐构建起自己的“根性”家园——玫瑰庄园。她很唯美地讲述着庄园的故事,诗性地打开精神寄托的通道,她的精神和灵魂,有了归处,有了存放之所。

根性追索:灵魂漂泊中的精神基石

应该说:小琼这部诗作有着很深刻的指向性和悲剧色彩,又有很炫美的诗性,每一首诗都那样优美、安静,而诗句的背后又充满了苍凉、潮湿、斑驳的感觉,她把自己嵌入到一个充满温情、腐朽、而又蓬勃的庄园,里边收收藏着祖父(归宗感或根性)、祖母、伯父、三祖母这样一些人的典型的中国故事,在这些故事是的背后,是庄园的兴盛和衰败,是血脉的传承与批判,是细腻的诗性描写和讲述。虽然我们只在诗句的只言片语中窥见,庄园曾经的繁花似锦,也窥见了一个流浪的灵魂,对家园的渴念和牢记。整部作品,每一篇作者都试图在叙述中给自己定位,然而至到最后,似乎也没有确切的定位,因为整个庄园在精神层面,已经变得零散、破碎和无法统领。这样的书写是有难度的,空间感和距离感,增加了书写的难度,但诗人超越时空,越超庄园本身的局限,而通过心灵上对自己“根性”的追索,打开了一个新的通道,首先她把玫瑰这样一个浪漫且又带有情爱象征的事物引入庄园,零散、破碎的庄园立刻就有了一个全新的线索,这条线索虽然是虚拟的,却带有很强的温度和亮色,一个具像的庄园一下子就进入了形而上的界面,成为一座精神故园。诗人因此也展开了想像的翅膀,让诗意飞翔起来,遥远而切近的完成了对一座精神故园的祭典和构建。

小琼在写作这集诗歌的时候,有意识地在形式上有所约束:六节四句,诗句大体整齐。这样就把一些情感的枝蔓压缩到了很冷静的程度,开篇《红尘的黄昏》她写道:“回忆布满黄昏,掩面而泣的远游女子/后花园宁静的气息,时光像一条/下午的河流远逝……”。可以想见,此刻的诗人正站在南方一个下午的窗口,思念家乡,思念故园。十几年的劳作和打拼,内心的徨惑和苦痛都被她放在身后,她努力地想着一个地方,想着那个地方的山水草木、房舍院落,想着那个曾经装满童年幻像的家园,想着那块土地上的生死和启示。

“玫瑰庄园,这个宁静的城堡,收藏我/幻象的童年,风吹送秋景,细石小径/ 玫瑰开放,昆虫低语,惊起的鸟飞升/初红的叶片,映亮寂静的黄昏//白翅膀不停扇动,细长的脚紧绷/消逝的身影让我心疼,玫瑰和诗歌/安慰受伤的我,它们比鸦片更迷人/在神秘的庄园中,宁静沾满全身……”(《我》)在这两节中,我们可以充分感受到诗人与庄园的关系,也充分感受到那种关系的不确定,诗人为什么选取玫瑰和诗歌安慰自己,为什么说它们像鸦片一样迷人,也就是说,诗人已经从精神的层面托出两样的东西,一样是玫瑰,一样是诗歌,这两样东西恰如其份地契合了《玫瑰庄园》这部书的基调,以诗歌为载体,以玫瑰代表美好和亲情。通过对自我身份“根性”的寻找和梳理,确定诗人与这个现实世界的关系,同时也完成对“我从哪里来的”这个命题的完整叙述。

家族记忆,历史时空中的家国命运

一座宅院,见证或者象征了一个家族兴衰演变,一个家族的兴衰又浓缩了中国大历史的演进,很多时光的节点,都布满了家族的记忆和深痛,布满了年代久远留给当下的神秘,时间的距离,拉开了诗人的想象空间,她可以沿着自己设定的情境,一步步走进过去,走进历史,走进斑驳的旧时光,然后停住,细细地抚摸只存在她灵魂里的那座荒凉的庄园。她给它用玫瑰命名,给它种下许许多多玫瑰,并且把诗意的笔触深入到庄园中的女性身上,赞美她们的美丽,讴歌她们心底的爱情,同时也揭示出那个时代所给予女人悲情的命运。祖母心灵手巧,是这座庄园的女主人,她做针线,做女红,同时”她用哀叹的针/绝望的线绣出玫瑰花园的秋色”(《针线》),而这种绝望来自于庄园的封闭、阴冷、潮湿以及“庄园沦为鸦片/咳嗽、黄昏、落日颓墙……”(《秋夜)这样的景象,这样的环境,使那些以祖母为代表的园中女性身心都受到很大的摧残,她们的命运,不如一只鸟,“人若飞鸿,家园不能选择”(《鸟》),“疲惫而冷清的花园/收藏五个女人的宿命与青春”(《惶惑不安》),那个唱昆曲的江南逃难入川的女子,后来用江南的丝绸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至死也没有融入庄园,没有融入那种幽闭的生活习惯。还有投身那口井中的大伯父,还有从军打仗客死他乡的二祖父、二伯父,他们的命运融入了整个中国,整个时代的悲剧,在那些动荡的年代,有多少家高庭能够保全,有多少个体的生命会与家国或民族的命运无关?小琼在这座庄园中,用她善于书写命运的笔,写下了的一个又一个典型的家族故事,而这些故事恰恰真实地反映出中国的命运和演进。每一个个体的生命的沉浮,代表了所有中国人命运的缩影。

“庄园上空,云已衰老,它迁徙的命运/童年冰成时间琥珀,‘永恒的流浪者’”(《云》),这样的感叹正是家族命运对诗人现实世界的映射,也是诗人回望家族命运时的共鸣。“这么多年,我依旧感受战争彻骨寒凉/你们的身体似一盏盏灯笼温暖祖国大地”(《异乡》)“他的血液里有忠诚者与流放者的信仰/地图上的祖国化作他身体的一部分”(《奔》),不管诗人有意或无意地写下这样的诗句,她都把家族的命运与家国的命运做了融合,家族不再是独立于家国之外的事物,庄园有着典型的家国情怀,她梳理这样一部博杂而凄美的家族史,不仅仅是为逝者立传,而是为生者在现实世界定位,血脉传承的意义不在于固守田园,而在于游走四方的时候,能够记住自己的“根”,能够在浩浩的时代洪流中,不被现实淹没。

小琼最后写道:“我用诗句分享灰暗与沮丧,安静的庄园/泥土、水井、树木、屋舍,小小跫音中的伤感”(《灭》),“我将返回我的命运,在祖居的庄园间/我用诗句道别亲人,用祖母的小圆镜/收藏亲人的灵魂……”(《消失》)她做了一次历史意境中的旅行,一次完全意义上的“根性”追索,一次自我身份的确认,包括“女性主义”或“女权主义”之间的演变和坚持。在这样一部作品中,小琼完成了做为异乡人的灵魂上的自我救赎。正像茱萸在序中所说的那样,这部《玫瑰庄园》的意义,远远大于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