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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晚:记忆中的张瑞芳

来源:文学报 | 李伦新  2017年09月29日09:58

张瑞芳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炎炎夏日的星期天的午后,我在地处西凌家宅的寒舍,赤着膊,只穿条短裤,伏案“爬格子”写稿,忽然隐隐听到有人敲门,似乎已经敲了好几下,因而越敲越响。我连忙快步去开门,没想到出现在我面前的是艺术家张瑞芳同志!

“啊呀,您怎么……来了?”我不无惊诧地说。

“怎么?只可以你去我家,不可以我来你家?”她笑吟吟地反问。

“可以,可以!”我不无尴尬地说着,就迎她进了屋,自己则慌乱地走进小房间,示意妻子快去招待这位不速之客,因为我还赤着膊、穿着短裤呀!

当我匆忙穿好了衣服并稍许整理一下蓬乱的头发后,走到瑞芳老师面前,不无掩饰地说:“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非常抱歉!”

“抱歉的应该是我,不请自来!好,不说这些了,我来有事和你商量呀!”瑞芳老师开门见山地说,“我年事已高,想到同龄人中,有的安度晚年存在困难,虽然政府已经在关注,我想我可以做点什么呢?就想到办个敬老院,今天就是来和你商量这个事情的。”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这时,瑞芳老师胸有成竹地说:“办敬老院,不是做生意为赚钱,我是想办一个温馨的家,让我们这些有着共同爱好、共同语言的老人,有一个共同的家。”她笑了笑又说:“我和我儿子的丈母娘商量过,她是退休教师,为社会服务挺热心的,我们一起来办敬老院,请你支持!”

我被这两位老人的精神感动了,对瑞芳老师肃然起敬,毫不迟疑地说:“我理应向瑞芳老师学习,您需要我做点什么,我一定尽力而为!”

在商量过程中,我特别强调,在做好“物质养老”的前提之下,更要注重“精神养老”的问题!这是我一段时期来观察、思考后的一点不成熟想法。

瑞芳老师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微笑着对我说:“这方面,要请你来帮助了,你可不要推辞啊!”

在送瑞芳老师乘电梯下楼时,人们都兴高采烈地喊:“李双双、李双双!”有的抢着来和她握手,挤过来和她表示亲热,这位人民艺术家受群众爱戴的场面,至今难忘!

在张瑞芳和顾毓青两位老师的努力下,爱晚亭敬老院很顺利地办起来了。

我走进虹桥路上这新家创办的敬老院,瑞芳老师和她的儿女亲家顾毓青老师热情接待,陪我楼上楼下地边参观边作介绍,喜悦和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来到楼上靠近露天活动场所,瑞芳老师指着一间门关着的房间对我说:“喏,这一间是留给你来住的!”我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而出问道:“给我?不不不!不可,不能!我要来住的话,会提出申请!”

话题转到精神养老方面,瑞芳老师有独特专长,她和老人们一起唱歌、谈艺术等,老艺术家和老教师在这方面具有独特优势,编创的敬老歌曲,唱得何止有腔有调,简直是悦耳动听!这是后话。

我报告了关于敬老院想办图书室的情况:经和时任学林出版社社长雷群明同志商量,得到他的热情帮助,拟以瑞芳老师的名义,给上海各出版社负责同志写一封信,简要介绍爱晚亭敬老院情况,为注重精神养老,拟创办图书室,请予关心和支持,为我们推荐适合老人阅读的图书,我们来购买,有的如能适当优惠价格,我们非常感谢!有的如能适当捐赠一部分,更加感激!这样做法,两位院长都同意,我就和雷群明同志开始操办,成效很好,上海各出版社也都大力支持,我们由衷地表示感谢!我书房里还保存了一张有张瑞芳、顾毓青亲笔签名的感谢信。

虹桥路上的这敬老院房屋有限,不能满足需要,又在青浦开办了分院,地方大了,图书室像模像样的,院里的老人热情参与,有的当管理员,有的负责将图书分类整理编目等。我在这图书室里流连忘返,深受感动……

岁月催人老。一直参加市政协活动的瑞芳老师,见到我时总是热情招呼,欢颜笑语。然而,随着岁月流逝,不知不觉间老态渐显,有次生日祝贺会后的聚餐,我与她比肩而坐,猛然感觉她的动作迟钝、神情呆滞,和她交谈也反应很慢,我为她搛菜,和她说话,她都不同于以前的热情大方了……

此后不久,听到说瑞芳老师患病住院,我赶去华东医院看望,见她正坐在病房里看电视,我喊了声瑞芳老师,她转过脸来朝我点头微笑,招呼我在她身旁坐下。我关切地问她身体状况,她只平淡地说:“没啥,还好。”过了会儿,又补了一句:“老了呀!”我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了,但我和她的交谈却大不如前,我想她治疗、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弥留之际,瑞芳老师最放心不下的是两件事,中国的电影事业和爱晚亭敬老院!

没过几天,她的儿子赶到上海,走进华东医院,站在病床前喊了两声:“妈妈!”几分钟后,她就安详地走了……

瑞芳老师,安息吧!

(《我们上海文艺界》李伦新/著,文汇出版社2017年8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