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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握新变化 迎接新挑战 ——略谈现阶段文学发展三个方面

来源:人民日报 | 白烨  2017年11月21日09:02

有人把当下文艺领域的娱乐化倾向视为对过去忽视与否定文艺娱乐功用的一种反拨,这不无道理,但并不全面。文艺娱乐功能不能被禁锢,文艺同样不能走向娱乐至上,这两个极端都不可取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发生变化,强调要“牢牢把握社会主义初期阶段这个基本国情,牢牢立足社会主义初期阶段这个最大实际”。这个重要论断为我们联系社会文化生活实际,认清文艺发展演变状况,把握现阶段文艺特征,提供了重要思想指引。

“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中国当代文学与中国当代社会生活相随相伴,社会进步与时代替嬗的种种变化,都必然反映于文学写作与文艺生活,并以种种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方式,既向文艺家提出新任务,又给文艺家带来新难题,使得文艺现状错综复杂,文艺走势氤氲难辨。因此,紧密联系时代变迁与社会变化的实际,认识和把握我国当代文艺发展阶段性特征,就成为文学理论批评界的迫切任务。而只有从历史和现实,理论和实践,国内和国际的结合上进行思考,我们才能更好地认识国情中的文情,世态中的文坛,从而更为清醒地看清路向,更为自信地走向未来。现阶段我国文学发展有三个方面亟待关注。

走势

文学走势受到各种因素、各种力量推导。在文学创作领域,创作主体的追求至关重要。创作主体受到社会生活与文化环境影响,再加上生产传播过程中市场因素、传媒因素强力介入与借题发挥,使得创作走向和文学态势在各种力量纠合与对冲中,呈现出丰繁又混沌的景象,甚至偏离原本的目标,出现各种各样倾斜。

由严肃文学、大众文学和网络文学等不同板块构成的当代文学,从写作趋向和作品状况来看,一直存在着一个不断增长体量,经常忽视质量,不断扩张广度,经常缺少高度的问题。习近平同志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这样的问题不仅存在于通俗文学领域,也同样存在于严肃文学领域。以长篇小说为例。现在每年出版长篇小说在5000部以上,但在各种长篇小说评选与排行中,经常列入备选名单、为大家所关注的作品不过50部左右,大部分作品很少有人提及,数量与质量的不成比例十分惊人。

在文学板块分化之后,人们更对严肃文学创作寄予了上高度、攀高峰的厚望,但事实上,严肃文学创作也常常不能令人满意。在一些重要文学奖项评选中,进入最后角逐的作品大都出自文学名家之手,但无论是从思想性上打量,还是从艺术性上衡量,都各有缺失与遗憾,以至于最终获奖作品都较为勉强,这也使一些重要文艺奖项减敛了原有分量。

至于市场化的大众文学和网络上的类型小说,主要以故事性写作、通俗化情趣来满足读者一般性消费需求。这些作品在文学生活中也有其满足某些读者消遣与娱乐等需求的效用,但在文学总体构成上,基本上起的是扩增文学影响广度,延伸文学阅读泛度的作用。

究其原因,造成如许问题的,表象上看是浮躁情绪不断漫泛,许多人身陷其中难以自拔;而更为深层次的问题,是写作者、传播者乃至阅读者,普遍缺乏精品意识,缺少经典诉求。因此,需要力戒浮躁,远离喧嚣,特别需要“在市场经济大潮面前耐得住寂寞、稳得住心神,不为一时之利而动摇、不为一时之誉而急躁,不当市场的奴隶,敢于向炫富竞奢的浮夸说‘不’,向低俗媚俗的炒作说‘不’,向见利忘义的陋行说‘不’”。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创作出“叫得响、传得开、留得住的文艺精品”。

观念

文艺文化现状既繁荣又缭乱的现状背后,是不同追求相互交错,不同观念交相汇流。这众多追求与观念,因为市场化、媒体化的共同作用和暗中诱导,又向某些方面不断倾斜,出现了观念混乱与生态失衡。比如,文艺创作中出于提高“曝光率”,刷“存在感”的动机,以粗枝大叶的写作频频亮相,只求作品数量,不讲作品质量的比较常见;在文学图书出版中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关系失衡,一些出版单位片面追求作品营销率、市场占有率,使某些题材过于集中,少数作者无形中垄断图书市场和客观上霸占出版资源。一些图书运作为抬高定价,谋求暴利,舍本求末,以奢华包装掩盖空虚内容,等等。还有网络文学写作中某些类型如玄幻、神幻、魔幻作品的泛滥,博客写作中为吸引受众的有意媚俗、媚恶。另外,影视领域把拍“大片”完全等同于赚大钱,等等。总之,急功近利成了通病与痼疾。

我们不否认那种基于某些“欲望”或“利益”的市场倾向、媒体倾向具有某种必然性,但只有赚钱的市场观、“娱乐至死”的文化观,显然是极其片面和错误的。我们还应该有更高的愿望与追求,那就是着眼于长远、对接理想的价值观念,用更能体现人们根本需求和长久利益的价值观来制衡文化市场和引领大众媒体。

习近平同志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讲到文艺工作者举什么旗、担什么责时,曾明确指出:“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生动活泼、活灵活现地体现在文艺创作之中,用栩栩如生的作品形象告诉人们什么是应该肯定和赞扬的,什么是必须反对和否定的,做到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这样一个基本又重要的任务与职责,在我们的文艺创作、文艺批评和文艺生活中,并没有得到充分落实与应有体现。怎样把核心价值观转化为文艺创作的思想主导与艺术罗盘,仍是摆在文艺家和文艺界面前需要认真解决的重要任务和全新课题。

趣味

趣味是文艺作品重要特性,也是文艺欣赏重要元素。文艺作品的趣味,包含了志趣、意趣与情趣等,是文艺作品使人感到有意思和被引动的内在魅力。而因为不同文学写作者与文学接受者有着不尽相同的艺术趣味,文艺从创作到欣赏,都因不同趣味形成了一定差异和彼此分野。

总体来看,严肃文学创作与阅读,在趣味上更加凸显审美的高雅需求,而大众文学和类型小说创作与阅读,则在趣味上更加偏向娱乐通俗需求。而正是以娱乐为主的通俗化需求又有不同取向,网络小说从主题和题材上分蘖出许多不同类型,使不同类型小说的写作与阅读,形成了相对稳定、趣味相似的利益共同体。

把网络小说、影视文学都包括进来看,当下文艺场域在趣味走向上,有不少现象值得切实加以关注,这突出表现在,以青少年为主体的文艺欣赏与消费群体在艺术趣味上以游戏性为主的倾向日益彰显,甚至成为文艺消费的主导文化思潮。文艺有娱乐功能、游戏因素,这是不言而喻的。但现在由青少年一代主导的某些流行文艺,无疑把这类功能和因素无限放大了,乃至形成了一股娱乐至上、游戏唯大的时尚潮流,这显然是一种偏向。有人把当下文艺领域的娱乐化倾向,视为对过去忽视与否定文艺娱乐功用的一种反拨,这不无道理,但并不全面。文艺不能被禁锢,文艺也不能被游戏,这两个极端都不可取。实际上,娱乐化思潮的兴起与漫泛是世界性现象。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一书,就以美国社会为例,由公众话语的日趋娱乐化,揭示了媚俗趣味对于社会文化的绑架与戕害,我们应当从中吸取教训。否则,文化空间中只剩下文娱传媒热衷于各种“八卦”,电视节目沉溺于一味找乐,娱乐将成为当今社会悠悠万事唯此为大的事情。

比如,大量青少年在“二次元审美”趣味长期浸染下,越来越喜欢漫画与动画所构造的超验世界,这使他们常常沉浸在带有游戏感和青春乌托邦色彩的作品里难以自拔,这看起来是热衷于文艺性游戏,实际上是对现实的消极逃避。从广义文化生活角度来看,这对当下社会文化是一种具有丰富性和鲜活性的补充,适应了某种需要,也满足着某些欲求,但其消极影响和偏执单一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迫切需要深入研究这些问题,正面应对这些挑战,并将其纳入文化体制改革的框架中,花功夫思考,下力气解决。

文学新演变带来新形态,注入新活力,也造成新问题,构成新挑战。这样一种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新现实,无论从文学研究上看,还是从文学管理上看,都大大超出了人们已有经验,需要我们不断破解新难题,探求新方法,开展新实践,总结新经验,强化问题意识,增强应对新挑战的能力,从而真正“把握时代脉搏,承担时代使命,聆听时代声音,勇于回答时代课题”。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