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素兰:我为什么要写童话
来源:天天出版社(微信公众号) | 2017年12月15日09:16
剪贴我的白日梦
常有小朋友问我为什么要写童话。我说:因为我喜欢做梦,尤其喜欢做白日梦,当我把我的白日梦写下来,就变成了童话。
比如,前年我去印度尼西亚的民丹岛旅行,在暮色中看到头顶的天空中有大朵大朵的云,仿佛只要我一伸手就可以够着它们。那些云不断变幻形状,好像是谁正在以天空为画布画画。我当时就想,我一定要为那天黄昏民丹岛的云写个童话,于是就有了《猫的绘本》这个故事。
去年春天,我认识了一个民间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工作人员,她当时正在发起一项寻找野生穿山甲的活动,可是,她和她的工作团队在野外地毯式搜寻了六次,也没有找到哪怕一只野生的穿山甲。她的话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那会儿我家后山上就有穿山甲,我们当地叫它们“土鲤鱼”。才几十年的时间,这个曾经常见的物种就濒临灭绝了,我很难过,于是,写了《一本书书店》这个故事。
还有一次,我在北京参加一个新书发布会,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一群残障儿童,他们的生存状况引起了我的思考,回来以后,我写了以残障儿童为主人公的《小魔术师珊诺》……
这本集子里的每一个故事,我都记得是因为什么事情触发我的灵感,让我展开自己的想象,并将它们写下来的。
当有人把事情想得过分美好的时候,我们常常会说他在“白日做梦”。童话其实就是作家的“白日梦”。童话通过“想象”,使作家能描写一些“不可能的事”,这正是童话的魅力所在。童话作家写的不是现实的可能,而是愿望的满足,即让梦想成真。比如我知道在北极荒原上生活着北极狐,它们的样子特别可爱,但是它们也特别孤独,于是,我通过想象,为一只可爱而孤独的北极狐找来了“朋友”——一个爱斯基摩女孩,女孩每年夏天都会跟爸爸一起,为到北极进行科学考察的科学家当向导,寂寞的女孩遇到孤独的银狐,于是发生了美好的故事。
童话的想象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可以通过虚构和夸张,让它们比符合情理的真实故事含义更丰富,更容易被我们理解。比如在《一本书书店》这个故事里,我真实地描写了一些物种的灭绝,又通过虚构的“一本书书店”来集中记录那些灭绝的物种。当我们看到一本书书店里无数的“一本书”,我们是不是会更强烈地意识到环境保护的重要呢?
古代哲人庄子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现代散文家朱自清也说:“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确实,时光一去不复回。有的人明白时光的宝贵,努力学习知识;有的人为了不虚度光阴,拼命工作,建功立业。我也常想:在这飞逝的时光里,我又能留下一点什么痕迹来作为证明呢?当我看着这些故事,回想起一个又一个白日梦的时候,我便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幸运的人,因为这些故事就是我生命的痕迹,是对过往时光的收藏。现在我把它们剪贴成册,编辑成一本书,与亲爱的小朋友们一起分享。
本文系《时光收藏人》序言
《时光收藏人》简介
这是一部有助于孩子心灵成长的故事童话集。它以作家的亲身经历及其充满地域特色的故乡小镇为原型,讲述了各种风格迥异、个性鲜明的小动物、小精灵和大人、孩子间发生的关于友谊、爱、生命和世界的故事。
神秘莫测的“一本书书店”店主,个性十足的“时光收藏人”,顽皮害羞的油菜花精灵,热衷用云彩画画的猫咪,温暖治愈的小魔术师珊诺,千方百计叛逃主人的影子……每个人物每个故事都自然流露出孩子成长需要面对的某个重要主题,引导孩子在鲜活生动的“成长情境”中,建立对生死的理解,对爱的体悟,对坚持和舍弃的抉择,对怯懦、沮丧、焦虑、孤独等负面情绪的疏导,帮助他们更好地完善人格,认知世界。
篇章试读
一本书书店
去年五一劳动节,我回了趟乡下,正好赶上太阳雨。南方五月的天气已经非常燠热,如果又碰上太阳雨,你能明显地感到地上有一股湿热的气流在蒸腾。这种湿热不像盛夏那样令人难受,不会让你觉得闷,反而会带给你大地万物生长的蓬勃气势。事实上,在南方,五月正是万物生长的最佳时期,只需一个晚上,篱笆上的牵牛花就会爬过墙去,用细细的触须探向临墙的银杏树。
这个季节山上的物产也很丰富。映山红和梽木花开得漫山遍野。各种浆果开始从青转黄,早熟的已经泛红了。布满苔藓的岩壁上总是铺着厚厚一层地木耳。杂树丛中,味道鲜美的蘑菇争先恐后地长出来。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进山去采过蘑菇了。但是,那天当太阳雨停下来,我看着蓝天下的金色阳光,看着雨后更见青翠的山林,我实在忍不住要进山去的冲动。于是,我拎起一只小竹篮,像小时候采蘑菇一样,独自进了山林。
这里是我从小熟悉的山林。高大的枞树上,针叶茂密,遮住了阳光。枞树下是丛生的各种杂树和灌木,蘑菇就长在树根下或者灌木丛里。雨后的蘑菇又多又新鲜。我弯着腰只顾捡着,猛一抬头,却看见树林中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有座树皮小屋,小屋的门楣上挂着一块木头招牌,写着几个字:“一本书书店”。
“一本书书店!”店名奇怪,这书店开的地方更奇怪。山林里有谁会来买书呢?凡是开店做生意的,都希望货品越齐越好,如果只卖一本书,怎么能成为一家书店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拎着篮子,走出树林,走向这家书店。
“有人吗?”我敲敲门,把头探向书店。
书店的面积不大。三面墙放着书架,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一本本书。有一面墙开了一扇落地窗,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映出一片长方形的光影,好像一张蜜色的地毯。落地窗边有一张桌子,桌前坐着一个个子瘦小的老头儿。我敲门询问的时候,老头儿从书桌上抬起头来回答我:“有人。请进来吧。”
我把装蘑菇的小竹篮放在门外的台阶上,走进书店。老头儿从书桌前走过来迎接我。我发现这老头儿的个子比我想象的更矮小。他坐着和站着差不多是一样高。他可能比我平时见过的侏儒还要矮。书桌前放着一把梯子,刚才他是爬下梯子走过来的。把我迎进书店以后,他又爬上梯子,盘腿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
书桌对面还放着一把椅子,显然是用来待客的。老头儿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坐在椅子上。
我在椅子上坐下来,开始打量眼前的老头儿、书桌和这间书店。老头儿显然在书桌前写什么东西。笔筒里放着一把鹅毛笔,砚池里还有半池拌了朱砂的墨。书桌上摊开的是我所见过的土法制作的纸张,色泽淡黄,莹润如玉。用这种纸书写易干,墨迹不褪,经久耐用而且不会被虫蛀,适合长期保存。这种纸张极为珍贵,古代只有官府人家才用得起,现在也只是一些大书法家为了留下珍贵的墨宝才会偶尔用一用。这么珍贵的纸在老头儿的书桌上却有厚厚的一大叠,而且书桌旁边靠墙角的地方,还像码柴一样堆着一大垛。
看来,这深山里住着富翁哪。有钱人就是任性,反正也不指望赚钱,开家书店好玩而已吧。我心里想。
再看那老头儿,穿着靛青色家织的老粗布盘扣对襟衫,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小了,但脸上并没有皱纹。
“既然来了,喝杯茶吧?”老头儿问我。
桌子上有一套紫砂茶具。紫砂泛出沉静的亮红色,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了。老头儿伸手拂过茶壶,茶壶里的水就腾腾地冒出热气。老头儿打开一个竹制的茶叶盒,用竹勺取出一小撮茶叶放在紫砂壶里,熟练地洗茶,烫杯,倒出两杯茶,一杯自己用,一杯用竹夹子夹住递到我的面前。面前的茶汤透着碧色,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茶还未入口,茶香已经使我深深地沉醉了。
茶过三巡之后,我问老头儿:“这儿为什么叫一本书书店呢?书架上明明有许多书嘛。”
“你自己去把书取下来看看就知道了。”老头儿说。
于是我走到书架前,取下来一本书……
汤素兰:我国儿童文学作家,湖南师范大学教授,湖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曾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信谊幼儿文学奖、宋庆龄儿童文学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大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张天翼童话寓言奖宝葫芦大奖等奖项,代表作有《笨狼的故事》《红鞋子》《奇迹花园》《阁楼精灵》《梦想号游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