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早就听说过秀山岛上有湿地。当初，我哪里会相信？一个夹在舟山与岱山岛之间的小岛，怎么可能会有湿地？

秀山岛上确有湿地，就曾陪客人去过几次。因为听乡政府的人说，湿地里就一些桔园，没什么可看的，也就沿着外围的路边绕一下。还算宽阔的河道笔直地延伸在路两头，转个弯，又是河道，“L”形的将所谓的湿地区划出来。岛上的河道皆为“断头河”，纯属雨水倾注而成，不像大陆上的河流，流水潺潺，一路向东。河道的两边多为泥地，少有石块砌筑，河水就难以清澈，有点黄绿的意味，倒还静逸，一副淡漠的模样。河岸上的夹竹桃成排林立，茂繁苍翠，有的将枝丫斜伸在河道上面，粉红的花朵繁星般挂在枝上，涌现一番多彩欢悦的情状。倒影在水里的，水面浮现淡淡的树影，朦朦胧胧，看上去有一番水乡的风光。

然而，这哪能算是湿地？还是省级湿地保护区的？我当真有点失望。

前不久，我又陪一帮作家朋友去秀山湿地。对于钟情于湿地的我来言，这一次，我非要陪同的乡政府人员带我进入湿地之中。就脱离人群，从河道边的大路上拐了进去，想看个究竟。

秀山的湿地敞开着怀抱。深入其间，让我有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发现，感到一种纯朴的田野的韵意在萦回，别有风味。

初秋的午后，阳光还算温情。在河道的深处，两个民工坐在树荫下垂钓。树木的间隙处，静静地框出他们的侧影。我问乡政府的人员，何以知道他们是民工？他说，岛上的人没这份心致。今天双休日，在岛南端那家造船厂打工的民工常常来此钓鱼。

正说着间，又有几个民工操着外地方言，推着自行车从对面走过来，就看他们挂在车上的网兜。一只网兜里有两三斤鲫鱼，鲜亮一片；另一只网兜里的皆为螺蛳，褐绿色，一粒粒全乖乖地呆着。记得小时候的夏天，常常在老家的河里游泳，戏水，还摸螺蛳。河两边的泥坝上挂满了水草，一个个凹凸的浅浅的洞坑里，爬着螺蛳，随手便可摸到。河埠头的石块里，更是挤满了螺蛳，让我们时不时发出欢快的喊叫。这河，就很原生态样的。另一只的网兜里，除了几尾鲫鱼，还夹杂着三四尾颈脖上淡黄色的鱼，两条细长的须子仿佛还在抖动。这不是汪刺鱼吗？汪刺鱼在大陆的农家乐饭店或土菜馆里吃过，红烧的，味道鲜美，对不大喜食淡水鱼的我来说，算是偏爱的一种。这秀山岛上，咋会有这鱼？我想不出所以然来，却充满了好奇。

河道的边上，还放置着一缕缕的油菜籽杆，灰白的色彩泛着淡淡的光泽。原来，湿地里也种油菜，或许规模不大，却在春天里能点染出一番多彩的画意。这干枯的油菜籽杆，正是收获的痕迹。还有五六只鸡在觅食，或者抬头望着我们，黄褐色的羽毛有点醒目，给静寂的林间添了一点生机。

拐个弯，就是泥路。路面还硬实，脚底不会拖拉起薄薄的泥层。几根朽木斜在路的一边，苍白的树身刻录了沧桑的岁月，也给泥路映照出一种苍老的味道。这湿地有多少年了？

左边的水杉大多笔直地挺立，高高大大，人在树下，显得那么矮小。有几棵长得差不多面盆那般粗壮。我知道水杉长得快，见过的却多为瘦长。这么粗大的水杉，得几十年时光吧。湿地形成时，这一长排的水杉是不是已栽种？另有几棵的树干上沟壑重重，不知是被虫害所致，还是遭受过台风的摧袭？水杉，该标注出了湿地的历史。

水杉的后面是木麻黄，错落有致，郁郁葱葱。细细的叶子，一树的蓬松。在这初秋时节，依旧翠绿出一种春的气息。

泥路的右边则是桔园，却又不仅仅是桔园风貌。

一垄垄的泥地栽种着一排排的桔树，低矮，墨绿，望不到尽头似的，让人舒心怡目。一颗颗翠绿的桔子，挂在树上，压得枝丫弯曲下来，沉甸甸的。过不了多久，桔子将泛黄，如一盏盏小灯笼，给树枝装点出璀璨纷呈的情韵。

令我感兴趣的是桔树间的水塘。也因为这一道道的水塘吧，才显湿地的景观和质地。

仿佛是一垄泥地，就依附着一道水塘。水塘的底部仅一扁担那么宽，一道道的间隔，直直的延伸，又似乎纵横交错，塘端相连。这样的水塘，构勒出一种湿地的灵性。我就想象，在这样的水塘间，划着一艘小船，慢悠悠地行驶，边观赏两边的桔林，边可将烦躁的意绪抛却在水塘底下；也可随意停泊在泥地边，歇一歇，或者迈上泥地，随手摘一颗桔子品味。那样安闲，那样悠扬。

眼前的水塘却是另一副情状。有的绿萍掩面，满眼的嫩绿延伸在水塘中，一片平整样的，凝止，静逸；有的沿塘边长着芦草，或者嫩嫩的芦苇，微微弯曲着细长的身子，像是要在河塘间挤出一片小天地来；有的泛着黄白的水，见不到水塘的底，呆愣似的，死水一般。这样的水塘，要是再开阔一些，再掘深一点，给予精心的修缉，不是更具魅力？更有一种令人亲近的诱惑？却偏偏是这样的水塘，也呈示出一番乡村的原貌，一种自然的情致。

在河塘边，我还看到一只河蚌的壳，烟盒那般大，两片褐色的壳朝上张开。这是一只硕大的河蚌。在这样的田野中间，岛上的人不可能拿到这里来吃食。何况，也从未听说过其他的岛上长有河蚌。难道这河蚌就生长在湿地之中？这么大的河蚌可要长生多少年才成？

从汪刺鱼到河蚌，都是我第一次所发现。而我才匆匆走进这湿地，湿地里的秘密还有多少未所发现的？

前方断了路似的，一道水塘横在面前。原来，这桔林承包出去的，桔农为防止被偷摘，将架在河塘上的木板拿掉了。好在水塘也浅浅的，旁边有棵树根，搬到水塘中作为墩头，一踩就跳了过去。要是水塘上架设一座木桥，扑拙一点的，更有味。

忽见几只白鹭在桔林抑或水塘上空飞跃，扑动着的白色翅膀在绿色的衬托下，那么耀眼。它们时而飞翔，时而又隐没在桔林之中，许是又在水塘里戏水、觅食吧。我想去看个究竟，却无路可寻。这样也好，人们就不会惊忧它们，它们便可自由自在。这白鹭，也可算是又一个发现吧。

真想继续往里探寻，不想被我所拐在一边的朋友们来电，他们已等候在车上。我不得不就近走出湿地，心里却意犹未尽。

秀山岛的湿地是原生态的，毫无雕琢之感，却又觉很冷清，很落寞。即便这般没门框，敞开着，也惟有桔农来看看，几个民工在河塘边钓钓鱼，像我这般深入其中的游客，少之又少。要是粗略一看，更没细心地去发现，会让人感到的是，这也算湿地？

其实，几年前，这湿地已有建设规划，只是没资金来投入。这样的湿地要有生机，有欢快的氛围，丰富的内涵，确实也需改变一下。湿地就显得纠结，不知到时会不会大改模样。那是一种干巴巴的意绪吧。或许，秀山岛的湿地再湿漉漉一些，就更秀、更美。自然，切不可失却了我所发现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