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老书记在德州县主政多年，政绩突出，口碑挺好。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重点培养的几名有魄力的年轻干部。这些年轻人前途无量。

后来，老书记升任龙海市委副书记。多年后，老书记从市委书记的位子上退下，回乡安享晚年，作别热闹喧嚣的都市生活。

那几位年轻干部也大有作为，当中最惹眼的三颗新星：张三坐上老书记曾工作过的德州县第一把交椅主政一方，李四和王五双双进入龙海市领导班子，一个副市长，一个副书记。老书记感到欣慰自豪，既为年轻人的进步，也为自己当初选准了人。

年轻人当然也不忘栽培之恩，间或都会抽空到乡下看望老书记，捎点水果、茶叶是常有的事，但谁也不敢送烟酒、山珍海味等物品，否则，老书记不但不收，还会严肃批评。

老书记成功栽了三棵树，退下来这么多年，还有人记挂冷暖登门探望，哪有“门前冷落车马稀”呢？有人玩笑提议每人送一棵树栽种老书记屋前，以纪念老书记的栽培之恩……不知怎的，这话真的传到三个人耳里，他们都觉得有道理。

早春二月，张三李四王五给老书记送来自己精心挑选的名贵树木。老书记当然明白用意，本想批评几句，但转念一想，不就是几棵树吗？栽下来也不是只有自己能乘凉。他便爽快地找人立即栽种。

王五市长官大，他的树种在屋前正中，王五说桂树象征老书记品格高尚，地位显赫；李四的树种在左边，李四说杉树刚正不阿，象征老书记清正廉明；张三官小树种在右边，张三说松树象征老书记政绩不朽，寿比松柏……老书记轻轻地点点头，脸上表情灿烂又自得。

老书记精心呵护，淋水施肥，三棵树仅几年工夫便枝繁叶茂，生机勃勃，恰似三个人在仕途事业上顺风顺水，一路飘红。

老书记常常望着这三棵树悠然自得，好不骄傲。树大自然遮天蔽日，蝉鸣鸟语，老书记又弄来石凳石桌，村里人常聚在这里乘凉闲聊，打牌下棋。这三棵树为这座平凡小楼增添了一道好风景。老书记感叹家不在豪，有树则盛呀！

一天，老书记收到李四的短信，说王五出事了。老书记即刻瘫在沙发上，犹如五雷轰顶，脑里一片空白，心快速地往下沉……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手栽培的接班人竟因职务犯罪进去了……他一夜无法入睡，感到痛心，愤恨，又自责……

老书记望着屋前的树，渐渐地失去往日的兴致，有一股厌恶的心绪慢慢升腾……突然做出一个让人震惊的举动，他找人拿锯执斧要砍掉中间这棵桂树。村人劝说，人是人，树是树，还是斧下留树乘凉吧！“不行！”老书记口气很硬。

“人是我最初提拔任用的，我有失教失察之责啊！”老书记声泪俱下，“砍！”即刻，斧锯齐鸣……良久，大腿般粗的桂树慢慢倾斜，发出“啧吱啧”的绝望怪叫，随着一声炸响轰然倒地……人们立马好奇围上去细看，说来奇怪，树心已被蚁蛀变黑……看上去外表绿叶婆娑的大树，实质已变废了。

这时，有两部小车风驰而至，原来是张三和李四。望着横卧的大树，两人惊呆了。“老书记，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都不好受，您何必拿树出气呢！”李四充满同情又无奈。

“人毁，树废了，还留来干什么？”老书记指指树头那群四处逃窜的黑蚁。看上去好像衰老了许多，沧桑的脸上悲愤失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张三和李四这样急匆匆赶来，原想看望安慰老书记，再商量通过老书记的关系看看能否捞人兼且自保，见此情形，只好作罢。

“你们来这一趟，不只是探望我那么简单吧？有什么事不要跟我说了，直接去纪委汇报吧。”老书记喘着粗气，神情吓人，额上那条隆起的青筋像一条死蚯蚓卧在黑黄的土地上，用手指着剩下的两棵树，“要是再出事，就连根拔起……”

两人只好默不作声，神情尴尬。“你们好自为之，请回吧！”老书记怒气难消，失望逐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