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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见和趣味

来源:《南方文坛》 | 刘琼  2018年03月08日11:03

关于批评,一连串问题会从脑子里跑出来,比如批评的正义和理性、批评的有效性和武器,等等。最后,是作家鲁敏的一句话刺激了我,决定就谈谈偏见和趣味。

自然,所有的批评都不能抛弃角度,角度就是一孔、一隅。角度是偏于通俗的表达,理论和学术的表达应该是维度。对于一个成熟的批评从业者,维度是学术修养、价值观和趣味三味一炉的结晶。这三味,有无伯仲?不知道别人怎样,至于我自己,这三味是慢炖已久、各自入味、难分伯仲,但也还有分别。比如,学术修养或学院教育构成是基本起点和逻辑养成,价值观和趣味决定批评的面向。

如果不是本硕博十年学术训练,我这个曾被戏称“湖畔派”的女文青,本硕毕业后极有可能投笔从商、从政、从嫁、从……选择无好坏,但此一生奉献给报纸副刊编辑这个职业以及批评这个所好,也算学有所用,故能安之乐之。一个阶段,对舞蹈和音乐感兴趣,开始写写涂涂,音乐舞蹈界写文章朴素,没见过我这样花哨,于是有人问要不要去舞蹈所当所长——这是玩笑呵。及至跟随单霁翔先生研读文化遗产专业博士,我确实彷徨过,这个专业更侧重建设性的理论建构和丰富的田野实践,我是不是应该从建筑学起步?幸而打住,感谢“湖畔派”的趣味。我掂量了一下。

及至正经开始批评实践,已是许久以后的事了。导火线还真是“价值观”。郭敬明的电影《小时代》上映,我像九斤老太一样忧虑莫名,写了篇《小时代和大时代》。互联网正值盛年,这篇文章一不小心成为一枚炸弹。美国《大西洋月刊》开始讨论《小时代》的“六宗罪”。青年批评家黄平后来用《小时代和大时代》这一题目写了本书,专谈80后和90后作品。

事过境迁,回头再看这篇文章,个别措辞确实严厉了些,对于青春文学也有偏见,可以改得更恰切。好,说到偏见了。偏见在汉语里已被窄化,成了贬义词。偏见的这一窄化也影响了批评生态,许多人都害怕偏见,包括批评的对象,也包括批评从业人员。只有当偏见回到中性和哲学范畴,立意在维度和深究,我们才会懂得偏见的深刻和必要,才可能迎来真正的批评。

批评从业者从事批评实践,都有一个终极目标,即有效和精准。怎样才有效和精准?有的放矢,逻辑科学,持论明确。逻辑源于维度,持论是维度射出来的箭。批评持什么样的维度,就射出什么样的箭。维度从哪儿来?学术修养、价值观和趣味。学术修养是必要前提,是批评的门槛,这个门槛通过学习可以跨越。趣味却比较麻烦,更偏重于直觉和感受力,受直觉和感受力引导。李泽厚说是直觉和感受力,而不是其他,决定了一个批评从业者的职业生涯能走多远。此言不虚。直觉和感受力,好比美食家的舌头,是自带武器。故而,说一个人趣味不行,实际上就是判了一个批评从业者的死刑。这也是对趣味的偏见。

趣味是批评发生的内驱力,偏见是批评的激情表现。至于价值观,它在偏理性的学术修养和偏感性的趣味之间作了平衡,使批评主体的判断具有稳定的倾向。

三月份,鲁敏把小说《荷尔蒙夜谈》寄来,附了句话:“觉得你的趣味是比较雅正、追古的。我也是犹豫了一下,才寄去。”作家对于批评从业者是不是也存在偏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