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三月，桃李争艳、梨花飞雪，小靖村着实在川南火了一把，洋洋洒洒办了首届“花美人间，果香四溢”赏花节。8000余亩各色瓜果，浩浩荡荡铺排在山岭沟壑之间，满眼望去，一树树花朵，灼灼燃放，高低错落，层叠装砌，宛如花墙宫灯，粉红雪白，交相辉映，泱泱成海。

绸带一样从山脚下的符月路飘忽而来的水泥村道上，周末踏春赏花的城里人乘坐一辆辆轿车，川流不息而来。村活动室前的场坝上，小车早已停满。于是，掩藏在花海深处的一座座新颖别致的农家小洋楼，房屋前后左右的院坝里也停上了三三两两的小车。而从小车里钻出来的老老少少，一下车，便在排山倒海扑面而来的丛丛花簇前失声尖叫，然后迫不及待地前呼后赶，踏上蜿蜒在果树下的一条条洁净的联户路，瞬间淹没在了花海之中。

这边大呼小叫的，那是活泼俏皮的小孩一瞬间便遁消了踪影，惹得家长对着漫山遍野的花林着急地呼喊；那边一声娇柔的急嗔，是热恋中的姑娘拉过一枝灿烂的桃花，催促热喘着粗气跟在后面的小伙子赶快摄下“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倩姿丽影；一棵经年枝干虬曲、飞花如雪的老梨树下，坐着一位须发白眉的蔼蔼老者，慈祥的面容融入和煦的春风中；从花海中娉婷飘出的几个旗袍女子，宛若仙女从洁净的田坎上依依袅袅走过，手握长枪短炮的摄哥们赶快“咔嚓”下这仙界般的幻境。

小靖村火了，火得让村支书钟志强始料未及！现在是自媒体时代，那边一个小妹刚站在水塘边的一丛桃花前自拍了几张照片，朋友微信圈一点，迅即，远在宜宾、成都、海南、宁波等全国各地的亲友同学们便马上发问：“是哪个景点哟，这么漂亮！”一传十，十传百，呈几何等级的小靖村花海美景图的信息迅速扩展开去，成千上万的城市游客便蜂拥而至了。

小靖村的花海美景，确实让游客感慨不虚此行。一条5米宽的环村水泥通道，缠山绕岭、穿林过户，连同穿插其间的一条条联户路，把全村几百户掩映在花海中的农家串织在了一起。农家几乎都是一楼一底的小洋楼，房前屋后家家种几亩水果，葡萄、柑橘、桃子、李子、梨子、杏子，每一种水果又有多样品种，绿叶葳蕤，花色灿烂。行走其间，花香馥郁，清心润肺，让人目迷神眩，流连忘返。

但见：一片从山坳一直铺排到山岭上的桃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绯红的桃花灿若云霞，爱美的少女最喜欢偷躲在盛开的桃花后欲遮还露，用自拍杆摄下妩媚的笑厣；那一片盛开在夹皮沟陡峭坡面上的李花，花势浩繁,宛如一床悬挂的巨大雪被，“李花宜远更宜繁，惟远惟繁始足看”，游人站在凸出的山脊上俯瞰李花雪海，感慨昔日荆棘丛生的荒坡竟熏染出如此浩阔的美景；在一湾田地里，一树树梨花雪满枝头，“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从梨树边摇曳而过的女子，扑面而来的一袭馨香迷醉了游人。沐浴着春阳，心情闲适地蹀躞在洁净的联户路上，真羡慕小靖村人生活在仙境般的环境里。

其实，十多年前的小靖村，还是贫瘠穷困的山村。小靖村独特的地形地貌，形成了干旱缺水、土地瘠薄的生产生活条件，整个村子突起在一线山梗上，南北面是两道深长的沟壑，难以涵养水源，而大部分土地是干烧沙砾土质，再加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大炼钢铁砍伐尽了林木，全村沙砾土地裸露在风沙酷暑的肆虐之下，十年九灾，庄稼收成几乎让村民难以果腹。当时的小靖村，家家都走两条路，一条是上对面大山上的石英砂采矿场去，肩挑背磨十几里崎岖的山路运送沙石到山脚下，每一百斤赚取两、三角钱的运费。还有一条就是农户三五成群的悄悄合伙起，渡过南广河，坐长途客车到自贡等地去卖血。苦不堪言，不堪回首，这样的贫穷状况一直持续到八十年代末期。直到全村开始种植水果蔬菜后，境况才开始改观。

改变小靖村贫穷面貌的有两个功臣：一个是村支书钟志强，另一个就是种植大户严红早。而今的钟支书，已经年过半百，两鬓斑斑，皱纹深刻。赏花节后不久，在累累串串的金黄色枇杷挂满枝头的暮春时节，我带着县优秀人才递进班的学员，再一次来到小靖村，请钟支书给学员们作村级组织如何带领村民发展产业的现场教学时，他回忆起过往的经历，话语滔滔，如数家珍，年轻时候为改变村子落后面貌的干劲和激情，似乎又一次在他的眉目间燃烧迸发。

八十年年代末期，钟志强还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那时他就开始在村上干事。他说，当时上面号召发展集体经济，而小靖村的土地条件是发展什么产业都存在障碍和限制。无奈何，经过请教乡土专家和反复权衡，村支委最终决定就在南广河边的几十亩荒坡上种植了全村的第一批水果：碰柑。但因为当时种植技术落后和管理不善，几十亩碰柑长势萎靡，苗架瘦弱不堪，稀稀落落结几个果子，也是核桃般大小，何谈收成和效益。以至于后来相当长的时间，村上再提发展水果产业，村人都是摇头叹气，嗤之以鼻。

谁知，在种植碰柑失败的教训中，却孕育了一个能人。他就是严红早，小靖村第一个靠发展水果致富的专业大户。他亲身参与了碰柑从引种到失败的全过程，其间，通过反复琢磨、查资料、请教专家，他得出小靖村虽然是瘠薄干烧的沙砾土，但只要选择品种得当、栽种技术到家，这种土质种出的水果反而果肉甜脆、糖份优质、口感适宜。严红早经过反复试种各种水果后，最终选择了有突破意义的冰脆李，一个非常适合干旱瘦瘠的土地上种植的李子品种。严红早是小靖村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他拿出种李子的第一招，就让全村人目瞪口呆，当时几乎让村人讥为傻呆。

小靖村南面是一条狭长幽深的沟壑，当地人称夹皮沟，沟底溪河潺潺，乱石密布。深沟两面的陡坡，水土流失，岩石风化，除了稀疏丛生的杂草，种植粮食几乎颗粒无收。当村子里的许多壮劳力因为在家里找钱吃力无望，纷纷外出务工时，那时年轻的严红早却把夹皮沟陡坡上的几十亩荒坡承包了下来，开始种植李子树。村人们难以置信，自家房屋前后比较肥厚点的土地上种植的李子树，结下来的本地李子产量和成色都卖不出好价钱，他严红早要在红沙砾土上种李子，不是天方夜谭？而且，更让村人们吃惊的是，严红早竟然请来放炮工，在纯粹风化岩石的陡坡上，每隔两三米就放微量的炸药，炸出一个小坑，然后放一撮自己调制的泥土在沙坑里，随后种下一棵李子树。那段时间的夹皮沟，几乎成了小靖村人指手画脚、笑谈讥刺的场所。严红早，是唱那一出戏哦！

几度春风吹过，夹皮沟荒坡上沙砾窝中栽种的一棵棵李子树，在村人疑惑的眼光中，顽强地生长了起来，矮小的树丛，瘦弱的枝干，好在叶片是翠绿茂盛的，让村人看出还是一片活物。到第三年春上，让村人惊奇不已的是，矮小的李子树上，竟然一枝枝挂满了李子，累累垂垂，压弯了树枝，甚至大部分果枝要用竹竿支撑住，否则就会扑倒在地果子烂掉。那李子与本地李子大不相同，成熟期后，果皮青中透红，晶润亮丽，果大、核小、皮薄，一口咬在嘴里，味甜汁多、酥脆爽口，而且保质期长，相比较本地李子的果小、粑软、不易长久保存的特性，这种引进种植的冰脆李一进入市场，迅速赢得了消费者的喜爱，尽管售价高出普通李子价格一半以上，仍然供不应求。当时，进村公路还没有修通，有一些市民为了能抢先买到冰脆李，竟然不辞辛苦，跋涉崎岖山路，爬上小靖村，到严红早家中采购。

小靖村冰脆李一炮打红后，村支书钟志强敏感地预测出，改变小靖村落后面貌的机会来了。他开始从严红早所在组的农户开始，动员一户户村民跟着严红早学习栽种冰脆李技术，而憨厚的严红早也从不保守，极其耐心地上门给村民讲解栽培技术。当农村许多地方因为种植水果出现品质不佳或者烂市现象，造成水果种植户收入锐减时，农户对种植水果往往情绪低落，砍伐掉水果树，以后再也不会种植水果了。钟志强从严红早在小靖村干烧瘦瘠的沙砾土上种植冰脆李能够取得成功上，知道种植技术的重要性，为此，村上牵头成了水果专业合作社，请来水果专家和农技人员讲授各种水果栽培技术。于是，在专家的指导下，小靖村栽种出了早熟的枇杷、晚熟的草莓、树上挂果到冬季的藤梨等错季的水果，不仅不愁销路，价格也比寻常水果高出许多。

农户从严红早身上看到了水果种植带来的效益，探索种植水果的劲头越来越大，跟着学、比着干，一年接一年，一户带一户，一组推一组，一片连一片，水果的品种越来越多，而规模也越来越大，经过十多年坚持不懈的水果种植推广，成了远近闻名的水果村。而今的小靖村山山岭岭，遍植水果，四季瓜果飘香。单是水果一项，小靖村人平增收便达5000元以上，村民们种植水果找了钱，纷纷修建起了别墅似的小洋楼，掩映在果树花海之中，一到开春时节，小靖村8000多亩的各种水果竞相绿叶葳蕤，鲜花绽放，灿烂的花势覆盖山岭沟壑，蓬蓬勃勃，蔚然壮观，花香飘溢，醉人心脾。

钟支书带着我和几十名递进班的学员，穿行在一丛丛、一片片碧翠茂盛的果树林间，路上，碰到回后家的退休老教师张云，只听他兴奋不已对我们说道：“小靖村变化太大了！几年前还是荒山野岭，交通闭塞，村民生活困难；现在四季花果飘香，水泥路四通八达，‘小洋楼’到处林立，摩托车、小汽车随处可见。”

钟支书告诉我们说：“小靖村四季瓜果之乡的美名远播后，赏花采果的游客增多。在上级的支持下，修建了宽敞通顺的环村水泥路，联户路也通达到各家各户。这两年，城里人开始陆续到农户家耍一耍，吃点农家饭，购买点水果和农家产品，非常方便。就在这两天，枇杷成熟了，每天至少都有好几百人来采摘。”可不，在洁净的联户路上，我们不时一碰到一群群城里人，手提一袋袋金黄圆硕的枇杷，喜笑颜开从果树丛中走过。

村活动室前，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30亩葡萄园绿叶蓬勃，长势旺盛。递进班学员们饶有兴趣地观看着种植大户严红早正指点着村民，在葡萄园中修剪着果枝。只见整个果园用水泥桩柱和铁丝线按标准尺寸修建，上下两层繁茂枝叶正错位接受阳光的抚慰，让我们大开眼界。听钟支书介绍说：这片葡萄园，是严红早按照新技术新标准承包种植的新品种，产量翻倍不说，而且果大肉甜，市场销路特好，他一共种植了120多亩葡萄。

一批批游客从葡萄园边经过时，听了钟支书的介绍，纷纷预约在葡萄成熟的季节，前来采摘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