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文化客 2018年03月27日22:52
我有两个父亲,一个生父,一个养父。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生父是一个很和蔼、很幽默、很善良、很有出息的人。生父有一肚子的笑话,经常逗得一家人前仰后合。生父生前是县里最年轻最优秀的公社党委书记之一,人品好、口才好、文笔好、口碑好,工作有能力,在全县中层干部队伍里威信很高。无论工作压力多大,总是带着微笑,无论工作任务多难,总能圆满完成,无论走到哪里总能和大家打成一片,无论和谁说话总是和和气气。办公室、饭场上、农家院里、田间地头,生父在哪里,哪里就有笑声。
然而正当生父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病魔却开始吞噬他的生命。其实,生父的肝病两年前就发现了,但由于工作忙,一直耽搁着。那个年代,经历着一个又一个运动,又是学习又是开会,作决策、写讲稿、写汇报、定规划、定方案、下乡蹲点、打坝造田,组织人力物力财力,下乡进村进户,了解民情,解决矛盾,想不完的事、说不完的话、干不完的活、看不够的书、写不完的材料……村里抗洪抢险,打坝造田,生父总是挽起裤角,撸起袖子带头干。仗着自己体力好,即使身子有点不舒服,生父总是不在乎,同事们多次见他用手摁着腹部工作,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淌,多少次大家劝他住院治疗,他总是放不不手头的工作。他惦记着上级安排的各项任务,牵挂着那些被水冲毁的田地,担忧着那些粮食不够吃的农户。
生父没有上过什么正规学校,全靠自己在平时的刻苦自学,勤奋努力,才从一个穷苦的农家孩子走了工作岗位,经历了完校教师、小学校长、县广播站编辑、县公安局秘书、县一中团委书记的历程,直到担任了公社党委书记。那时生父才30多岁,正是人生的最好年华,生父珍惜来之易的一切,更不会想自己会得什么绝症。然而,现实就是这样残酷,这次生父真的倒下了。在我依稀的记忆中,曾几次见生父坐在炕边的椅子上用笤帚圪垛顶着腰部看公文、看书、不停地写写画画,母亲流着泪,生父还笑着安慰她。等我长大后,读《焦裕禄》这一课的时候,母亲听了哭着对我说:“你爸爸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多年以后我参加了工作,当年和生父在一起工作过的同事好多都走上了县级领导岗位,一说起生父当年的事就滔滔不绝,记得一次一位县领导就给我讲过生父肯动脑筯的事。那是生父在公安局当秘书,一天吃罢晚饭,生父问,如果你发现保姆偷吃了家里的鸡蛋,你又没有证据,用什么办法能及时破案?在很多人一时找不到办法的时候,生父说出了答案:可以及时让保姆漱口,一漱口就真相大白了。在场的人无不赞同,都说生父脑子好,肯动脑。
后来生父的病发展到了肾脏,脚肿的鞋都穿不进去了,在县委书记发现后才劝回家养病。生父在家养病期间,每天都有前来探望的人。有县领导、有同事,更多的是他工作过的地方的老百姓。我家的窑顶上就是公路,那时候,我经常在公路上玩,班车路过的时候,经常有人从车窗上递下一大瓶核桃油或者一袋核桃、花生等物品让我拿回家中。他们是谁,家里人都不知道,只记得留下最多的一句话:“让你爸爸好好养病!”
那个时候家家都不富裕,农村有揭不开锅的人家不稀罕,时不时有人去家里借粮借钱,虽然家里人口多,日子过得很清苦,每次生父总要让来人满意而去。母亲埋怨:“自己都舍不得吃舍不得花,还接济旁人。”每当此时,生父就劝解说:“毕竟我每月还有50多块钱工资,26斤供应粮嘛!”那是我记忆中生父在家最多的时间。养病期间,一有空生父就教我和哥哥姐姐们写字、背毛主席语录,还教我和二哥排练《俩老汉学毛选》的表演唱和《社会主义好》、《戴花要带大红花》等歌曲。有人来探望生父,就让我们给客人表演,逗得大家哈哈直乐。其实当时生父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只是怕家里人担心,怕来探望他的人心情沉重。我记得生父经常半夜疼痛的呻吟声把我们惊醒,母亲吓得乱成一团。等后来住进县医院的时候一切都晚了,虽然生父的病得到了县委书记的高度关注,亲自组织专家研究治疗方案,调用了县里所有的医疗资源,可还是没能挽救生父的生命。生父不在的那年是1971年,刚刚38周岁,家里数我小,刚6周岁,二哥比我长两岁,还有一个姐姐,大哥最大也才14周岁。
生父一去,家里塌了天。14岁的大哥成了家里的全劳力,母亲本来就体弱多病,双重的打击更让母亲雪上加霜。好在组织上没有忘记生父,经县委研究,照顾一个子女,大哥闪过年就安排到了县招待所当服务员。大哥每月15元工资钱,除9元钱伙食费外,剩下的6元钱成了家里的全部经济来源。家里4口人要吃饭穿衣,三个孩子要上学,母亲身体又不好。加上生产队的黑心队长经常给母亲派最远的地、最累的活、评最低的工分。特别是队里分粮分菜经常是在晚上,且在很远的地里,每次往家扛对于柔弱的母亲和年幼的我们来说都是天大的困难。但生父临终的话始终在母亲耳边回响:“要让孩子们好好学文化,一定要把孩子们抚养成人!”母亲咬着牙关闯过了一道道难关。那个年代,正是农业学大寨的高峰期,修大寨田推土垫地是村里最重要的农活,母亲天不明就得推着平车去工地,晚上月光下我们兄妹帮着母亲完成分配的土方任务。遇到很重的体力活,村上的好心人一次次地帮我们。
面对家里的困境,生父的一些生前好友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感到家里没有个男人靠母亲一个人带大四个孩子真的是步履维艰。好多好心人劝母亲再走一步,但母亲从小是在舅父舅母长大的,吃尽了苦头,更怕对我们成长不利,坚决不往外走。
我七岁那年秋天,好心的牛叔叔把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带到了我家。这个陌生的男人一进家就是挑水、搂柴、烘火,看见什么做什么,特别是对我们兄妹慈祥和蔼,说话声音不高,总是温温和和,家里数我小,时不时把我搂在怀中,很短的时间就消除了陌生感。等这个陌生男人第二次走进我家的时候,牛叔叔和村干部、家里的亲戚在家里吃了一顿饭,从此这个男人就成了我的养父。
养父和生父同龄,生日是农历二月二十七,比生父只小一天。后来我才知道,养父所在的村离我们家有200多里地,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养父是原来他们村的村支书,因山大沟深,养父又是个老实人,一直没有找到个合适的女人成家。牛叔叔和养父同村,了解养父,觉得让养父和我们成为一家人比较合适。果然,养父来了象一把大伞遮挡了风雨。养父虽然老实憨厚,但人品好、心灵手巧、庄稼活、家务活、编箩头篓子等都是一把好手,又当过村支书,没多久就进入了村支委班子。后来村上办了一个铁皮加工厂的小型企业,村支部会议决定让养父负责。养父精心经营这个村办小厂,从购置设备、进料、加工产品、销售、核算等各个环节严格把关,小厂生产的小到烟筒、拐角,大到茶炉、石油罐,无论从外观到质量都无可挑剔,小厂效益蹭蹭上升,一度成为公社、县里的村办企业典型。在这个小厂,不断琢磨钻研的养父还成了一个电焊、氧焊、制作各种铁皮制品的高手,那些边角料、废料在养父手里都能变成精美的斗、昇、锨、镢、铁火、簸箕、水瓢、小椅子、小板凳、饸络床等家伙什。养父白天在外干活,晚上还教我们学珠算,三变九、九变九、归法、商法、加减乘除,这些都会。养父从小家里困难,也没上过什么学,全靠自己平时用心,肚里才装了点东西。就这样,在当时学校开门办学,勤工俭学,天天劳动,什么课都不上的境况下,母亲教会了我们认字,父亲教会了我们珠算。
那年月,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们长大后能跳出农门。当时的出路只有两个,一个是有一个当父母亲的工人,子女可以值班,一个是有一个当干部的父母或亲戚,有推荐上大学的机会。然而,这两个条件,对我的家庭来说只能是天方夜谭,父母整日我们的前途担忧。
1977年,国家高考制度恢复了,这对象我样的家庭来说,无疑是喜从天降。1978年,我顺利地考入了县里的最高学府平顺中学。那时,我的姐姐、二哥都已在北社公社上高中了。从我走进平顺中学的第一天起,母亲就萌发了对我们姐弟仨上学阵容进行重新组合的念头,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闪过年,平顺中学换了领导,新书记是生父生前的好友。母亲不再犹豫,开始忙碌起来。
由于有晕车不能坐车,母亲出门全靠步行。那一夜,母亲眼都没合一下,盼着天亮。马蹄表刚到5点,母亲就带着干粮出们了,翻山越岭,走了30里的路程,到了县城平顺中学的所在地东藏寺,人们还未吃罢早饭。触景生情,想起当年随生父这里生活的日子,母亲心里阵阵心酸。按说当时母亲也是有工作的人,在县粮食局下属的一个单位,听母亲说,因为家里条件艰苦,上班又不能好好照看孩子,我有一个姐姐在不到一岁的时候夭折了,后来为了我们,母亲干脆就把工作辞了,后来好多象母亲这样的都恢复了工作,母亲也因此问了不少领导,但由于生父早已离世,掌握政策的人更来换去,此事一直没有得到落实。事隔多年,母亲深感无望,也就了却了这个念头,把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我们身上,供我们念书成为母亲唯一也是最大的希望。
走进校园,打探半天,找到平顺中学申书记的住处,母亲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申书记念及生父的旧情,答应了,母亲的心轻了些。
等步行回家后,母亲并不感到劳累,忙碌着整理姐姐和二哥的生活用品。
直等到把姐姐和二哥都送进了平顺中学的教室后,母亲的心才稍稍安了下来。这期间,母亲从家里到县城来回好几趟,跑了不下300里地。
二哥到平顺中学后,又和我一起从高一读起,姐姐也进了平顺中学的高考补习班。1979年,姐姐参加高考落榜,这又增加了母亲的焦虑,因为1980年将要参加高考的是我和二哥,这对我们家来说非同小可。
为了给我们上学创造条件,经母亲和大哥商量,在县城离学校近的地方租了一间不到8平方米的房子,姐姐落榜后专门为我们做饭,大哥为了照顾我们的生活也从县招待所下了灶,和我们在一起吃饭。
时间就这样在父母的期盼担忧中一天天过去。1980年高考前的一个月,母亲又步行从老家来到县城,这一次是来和我们共度高考。那些日子里,母亲把能做的都做了,尽最大能力给我们改善伙食,那年月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三天能吃一顿细粮便是极至。除此之外,便是每天祷告神灵,祷告生父,保佑我们高考取得好成绩。还有就是反复唠叨的几句话,一定要用心、细心、操心,先拣会的做,做完卷子多检查,不要急着交卷,等等。虽然我们听得耳朵都生老茧了,但看到母亲的满脸期待,想到母亲的一片苦心,每次都会当第一次去听。
高考结束了,到底结果会如何,我和二哥心里都没底。父母心里更是七下八下。房东问还租不租房子,母亲很果断:租!我们知道,母亲是想我们一但考不上,就继续复习,就不用再另租房子了,所以,所有的家具物什都没动。
我记得当时父亲还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我们考不上就把自留地变成果园,或者教我们学些手艺,用父亲的话说,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1980年8月,我接到了晋东南长治师范的录取通知书,父母喜出望外,用母亲的话说,这张纸就决定我这辈子就是公家人了。9月1日,父母送我走进了晋东南长治师范的大门。
二哥一直没有消息,父母在焦急中开始为二哥做复习的准备。
9月中旬,二哥收到了晋东南长治工业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那是父母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年,两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肚里。
八十年代初,县里交通还极不方便,到长治每天上下午只有一趟班车,如果错过点或者客满或者阴雨天气就坐不上车了。有好多次都是父母背着行李踩着泥泞的路来回步行六、七十里地送我们到学校。虽然累,但父母的心里充满了喜悦。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记得父母是两个特别勤快的人,每天天不亮就开始盘算商量一天或一段的生活,星星还没落完,就起来干家里的活,担水劈柴,洒扫庭除,门前里外,房前屋后,忙忙碌碌,永不消闲。特别是在修窑盖房子那些日子,又要找人,又要备料,又要做饭,又要帮工,基本没有睡觉的时间。那个时候,父母一直在为儿女将来的生活打算,只怕我们弟兄三人不够住,不宽畅。所以,父母咬住牙关,艰苦奋斗,经过10多年的不断劳作,终于在一个只有三孔破窑洞的基础上,建成了5孔大窑洞两孔小窑洞,三间瓦房,两眼旱井。
在父母辛勤劳作、省吃俭用的日子里,大哥和姐姐都成了家,我和二哥也读完了中专。一个农民家庭,二年时间办了这么多事,经济承受能力也到了极限。虽然我和二哥刚参加工作,虽然我俩还相隔两岁,但对于父母来说我俩的婚事就是眼前的事。为了缓解家庭的窘况,父亲到二哥工作的长治郊区黄碾镇开了一个铁皮加工门市。父亲的凭着一身好手艺,很快在那里立稳了脚跟。那时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已全面落实。母亲打心眼里感到国家的政策好,再不用为粮食不足而担忧,再不用受生产队长的欺负和刻薄,虽然一个人在家种着五、六亩地,虽然每天都是家里地里两头忙,披星戴月活不断,但心里是乐的甜的,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力量。
1988年,那是一个物价飞涨的时代,我和二哥都到了成家的年龄。一个月工资只有56.5元的我,买一台14英寸的彩电就需1800——2000元,还要做一些家具,仅这两项也要把人蜕一层皮,还不说其它开支。但一切困难都吓不倒勤劳的父母,平时,母亲把家里能变成钱的都要变成钱,多收的玉米、小麦、豆子、谷子,葵花、鸡蛋、槐米、酸枣、核桃……在母亲眼里都是收入。一面是父亲在黄碾小镇的日夜劳作,一面是母亲在家的操持和省吃俭用,靠着父母的艰辛,那年,我和二哥都成了家。
节俭是父母一生的品质。二老好几年不添一件衣服,儿女给他们买的衣服从来舍不得穿,只有有事必须出门的时候才穿一下。二老常年在家烧柴烘火做饭,给家里拉的煤炭很少用。炭垒起来了,煤打成了煤球,都是为我们过年回去用的,只怕我们冻着。常年是粗茶淡饭,如果不是我们回去,从不割肉买菜,吃的是自己种的粮和菜,还常给我们带,说是我们在外吃不上新鲜的。鸡下的蛋从来舍不得吃,要么换成钱,要么给我们兄妹分。身体不舒服了感冒了也舍不得吃点好的药,要求一次两颗的只吃一颗,一次一颗的只吃半颗。最常用的是土办法,发汗、扎指头、割嘴唇放放血。
常年的劳累,母亲患上了胸膜结核,住了不到一个月医院,母亲就着急出了院。母亲生病后,父亲把黄碾的生意收摊了,回到家里。单靠种地,父亲觉得收入太单薄,于是又买了牛、买了驴。后来年岁大了,又养成了羊、兔子。父亲68岁那年,发现胃不舒服,到影响到饮食的时候才开口,一检查是中晚期胃癌,多亏及时做了手术,胃切除了三分之二,再不能指望父亲做地里的活了,于是,母亲又单枪匹马上阵了。母亲只有一个念头,尽量不给儿女添麻烦。从我们参加工作开始,母亲从来不让我们回家帮他们做家里的活,总是安顿我们忙自己的工作。春种夏忙秋收,能自己做了的从不求人,不管事情多少,从来没有捎过一次信儿让我们回家帮忙。即使星期天、节假日我们回去,也不让我们去多干地里的活,说我们从小没有锻炼。
好在父亲的病一天天好转,头些年种的地多,路又远坡又大,父亲就动手做了个小平车,后来,年龄渐渐大了,小平车推不动了,又做了两个独轮车,父母一人去地推一辆。再后来,又换成了小一点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前拉后推。别人家秋天一亩玉茭几天就收完了,父母靠着一辆独轮车两个编织袋,要收一个多月。我们几次说请假回家帮忙,父母说什么都不让,说是又不急,权当锻炼身体。
其实,我们心里知道,说到底是父母不想给儿女添负担。因为生父去的早,母亲年轻时身体又不太好,不到50岁父母就把百年以后的事准备好了,先是攒钱买好了板材,后又叫匠人做好了棺椁,然后又叫阴阳选好了墓地,之后又找人圈好了葬。做这些事,父母事前都没给我们说,更没有和我们提及花钱的事。后来给我们的解释是,听老年人说,这个早点准备没什么坏处,还对身体好哩。
虽然我参加工作都30多年了,但在我的记忆中,父母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刚参加过工作的前些年我工资不高,没成家前曾给过母亲一些钱,但母亲都存了起来,等我结婚的时候全拿出来给了我,并且加倍添补了我。特别是当我们都有了孩子的时候,父母就更不要我们的钱了,总是说,你们在外什么都得买,孩子一天天长大,念书、买房子、娶媳妇要花很多很多的钱,不要管家里,家里什么都有。2015年清明节前,母亲特意打电话让我们都回去,我当时不知原因。因为父母从来不强求我们,总是安顿我们不要耽误工作,要以公家的事为重。我想,这次既然说了,肯定是有什么事。
果不其然,清明一回去,母亲就把我们弟兄三人叫到跟前,从一卷报纸里取出分好的三万元钱,一人一万。我们三人当时都惊呆了,怎么也想不出父母从哪里能拿出这三万元。母亲见我们疑惑,便解释说,你爸今年83了,我也78了,原来是放着让你们打发我俩的,可是听说现在银行管得很严,特别是象我们这个年龄活一天是一天,倘若那一天一下闭了眼,你们取也取不出来了,今天给了你们,我俩也省操这份心了。
转眼又是2016年清明节,母亲又一次提前叮嘱让我们回去,这次我想,可能是父母年龄大了,腿脚不便,不能上坟了,因为以前只要我们有事回不去都是父母去上坟的。早上临出门的时候,爱人还和打趣说,不会今年又给咱一万块钱吧?我说,梦吧!
还真让爱人说准了,按母亲的吩咐,我们弟兄三人回到了家。果然母亲又跟变戏法一样拿出三万元分给了我们。天哪,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兄弟三人都懵了。母亲说,这可真没有了,本来想去年全部给了你们,可有几个条子还不到期,数额也不足,这一年,把以前存的麦子全卖了,又添了一些这几年政府发的养老钱,凑够了三万。这样一来,你爸过去在黄碾挣的那些,还有这几年卖这卖哪攒的就全部给你们了。以后埋我们得花很多钱,我知道这些不够,剩下的只有你们自己添了。
为人父母总是操不完的心,我的父母尤其如此。小的时候操心我们长大,长大了又操心修房盖屋,有了房子了又操心工作啊前途啊,接着又张罗儿女成家,成家了又操心下一代的事。这还不说,我们兄弟都在党政机关工作,父母操的心比我们还多。回一次家,安顿一次,总是说要好好工作,不要结记家,工作做好了,就是对他们的最大回报。为了给我们操心,中央、省、市、县每天的新闻必看,了解国家大事比我们还多,好多政策比我们还懂。特别是中央八项规定出台之后,父母操的心更大了。每次见到我们总是提醒说,你们都是公家的人,一定要守公家的规矩,公款姓公,一分也不要乱动,只要你们平平安安,我们心里才踏实。父母一天天年龄大了,腿脚不好,走路离不了拐杖,公路离我家尚有一段距离,且有一大坡,可每次回家父母都要到坡顶送我们,拦都拦不住,后来我们才知道,主要是看看我们开的是不是公车,只要不是公车,父母就放心了。
近年来,随着父母年龄的增长,我们回家的次数也增多了,星期天只要没事就回家看看。从家门口到大路上,坡大路窄,车开不下去,拿稍微重一点的东西主要靠独轮车上下拉。为了我们回家方便, 2016年,二老又动了修路的念头。先是把坡上窄的地方拓宽,里切外垫,石头垒岸。后又把门口的两块小地废了,说反正年龄大了,也种不了啦,不如修了路。由于地面松软下雨怕陷,又找了一些砖全铺了。见车还是到不了大门口,索性就又把大门外拐弯处的搭的一间简易小房拆了,棚下那些多年舍不得烧的煤炭全部倒到了院里。经过父母这样一拾掇,车能顺利地开到了门前,还收拾出一个能够停三辆车的小停车场,这样一来,车和院就是一抬脚的距离。虽然这段路只有半里地,但对我这个家庭来说却是历史性的突破,对我的父母来说是一个伟大的成就,对我们儿女来说是一条通往心灵的幸福之路。半里之地,二老修了近一个月,父母没让我们出过一指头的力气。半里之地,每一锹每一镢每一石每一砖都洒满父母的心血和汗水,都写满父母比天大比地厚的爱。这一年,父亲84岁,母亲79岁。
父母总是在不断地付出,无私地奉献,我已年过半百却无以回报,愧疚之心时常有之,我深深地爱着自己的父母,我不止一次梦到父或母不在了,夜里被哭醒,醒了庆幸是个梦,天一明就打电话问候父母。听到父母的声音,心里荡漾着无比的温暖和幸福。我天天在祈祷:愿上苍保佑我的父母健康长寿!愿生父在天之灵保佑全家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