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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古的爱情

来源:中国作家网 | zhangluzao  2018年04月18日23:19

贼古,原名叫牛大山。不知啥时候落下了偷看女人屁股的习惯,山里人都叫他贼古。

贼古,一年四季在家。山里青壮劳力都上山外打工捞钱,爷爷奶奶和一些女人娃子就留守在家。干不过来的活啊就得请人帮工。樟树岭的贼古成了帮工的忙人,东家没忙完西家就定了。贼古力大如牛,肩挑一百五六十斤行走如飞,工钱只有城里打工的一半,一到农忙倒成了缺劳力的婆娘们帮工的香脖脖。

樟树林里一块草地,周围枝叶繁茂,杂木满山,荆棘毛草一人高。不知谁想的主意,在后山上弄了小矛房,摆了几张牌桌,矛房里有方便面,烟茶酒水之类。好赌的男人们,隔三差五就会进山里赌一把。

婆娘们怕山里的毛毛虫虫草草,平常也不乐意上山里去找自己的男人。艳红就想到了敦厚的贼古,让贼古给她传递信息。

艳红嫁到樟树庄第一天就认识了贼古,贼古亲切叫她“嫂子!”

“哎!哎!”艳红咯咯一笑应着。

“嫂子”“嫂子!”贼古见到她就嬉皮笑脸叫个不停。叫得她心里开花。每次见面,艳红那双深邃的眸子像燎原烈火在胸堂燃烧,贼古被她瞅得“嘿!嘿!嘿!”傻笑!

贼古长得虎头虎脑,特别是浓眉下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遇见她滴溜溜地掠拔她。艳红惭惭习惯了这份感觉,碰上了这双眼睛,她心里有种一口吞噬他的欲望。

男人赌牌一上瘾,每回都要输个精光。甚至输了婆娘陪人上床,输的是名份,大都是以义务帮工代替了。“输婆娘”对于闭塞的农夫们来说,算是一个最刺激的调侃。

贼古帮艳红挑水砍柴上地挑粪锄草,也是常事,但他不像给别家干活一定要工钱,艳红也不像别的女人那样老叫他贼古。其实,贼古并没有敲过人家牛栏摘过人家地里的白菜萝卜辣椒,就是喜欢偷看漂亮的女人们在小溪流里洗头洗脚。

艳红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明知贼古在岸边的柳树后,也毫无顾忌地露出胸部,饱满得像富土山一样乳房,肥嫩洁白的大腿给贼古瞟上一眼,也调笑贼古说“舒服吗? 嫂子好看么?”。

“嫂子,好看,像仙女下凡。” 艳红每次都被他逗乐了,看他那个虎头虎脑的样子,说话还很乖巧。

“兄弟,喜欢嫂子么,喜欢就来拔拔这兜青草!”艳红“咯!咯!咯!”指着湿漉漉的一头秀发,摆动着肥殿走开了。

贼古望着艳红离去的背影,回想她那掠人肺的话,他晚上开始失眠。“大哥的女人,莫瞎想!”贼古一夜都沉醉于艳红那个甜甜的眯笑。

乡亲们常常调笑的问他 : “贼古,今天又看上哪个女人的腰哩!”贼古总爱实话实说 : “马嫂的屁股小腰粗,王嫂的眼睛弯弯的像月亮,刘嫂的身子细得像竹扁担、头发倩的像个学生妹……”留守在家的七婆八嫂们“嘿!嘿!嘿!呵!呵!呵!”总会被他逗乐了。

贼古,并不是小偷小摸的人,他还是有个名字的。

贼古生下来有八斤重,“哇哇!”坠地,一双小手使劲的抓住接生婆的手。接生婆说,这孩子有股牛劲,就叫牛大山吧。遗憾的是母亲生下他没几天,失血过多不幸离世,爹爹当妈又当爹养着他。

牛大山命运真苦,读完小学。爹爹在工地上干活摔折了腿,患上脑梗塞,不久也离世了。

贼古成了孤儿,靠奶奶带大,奶奶死后,吃百家饭长大,乡亲们你一分我一块帮他读完了初中。

村里老支部本打算继续送他念书,牛大山说“大叔,就让我退学吧!”村里人也很困难,也就不再勉强。他读完了初中,自己谋生活。

牛大山长大后,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落下偷窥女人身子的习惯,但只是隔远观看那种。

茶余饭后,村里的晒谷坪后边樟树下,女人们三三两两在家长里短闲唠嗑,拿他寻开心。说贼古虎头虎脑瞪眼看女人的腰、女人的屁股,眼睛贼得很,拿他逗乐。

贼古自小就没有了娘,看到女人的臀部和腰就像看到了他的娘,也不知道娘的腰和屁股是不是同她们一样丰满和诱人。

他有一双发亮的眼睛,净亮净亮像闪电像火球,村民说他“像贼一样”掠拔女人的胸堂,像“贼”叫得多了自然也成了“贼古”。贼古原本很胆小,平常里只是用眼偷窥人家婆娘,但偷看也是偷啊!想到这些,牛大山也就认了村人叫他“贼古”。

“我是偷睡人家老婆了,还是摸过你家鸡了? ”他的心里嘀哩咕噜闹腾,闹腾归闹腾,但他终归还是偷窥了人家的婆娘。他晚上睡在叽叽歪歪响的木板床上,心里很纠结。有时候真的希望天天有人叫他贼古,因为天天有新来的婆娘让他一饱眼福。

牛大山好长一段时没听到人家叫他声“贼古”,心里倒还发慌,慌得心里爬满了蚂蚁、扎了荆棘,眼瞅着一张张鲜亮的脸蛋,被日晒雨淋后变得黝黑黝黑。

山村人本来就是人多地少,分到几分地有的还种不出好庄稼,开了荒的梯田也都退耕还林了。山里的水、山里的石头、山里的黄土、山里的林木和竹子都变不了钞票。想要改善生活条件,后生仔和青壮劳力只有下山进城打工。还有的为了挣钱,婆娘过门没两天就出去打工了。

打工人哪,是收人钱服人管的事,新娘睡了一宿也就成了自己的婆娘,婆娘搁在家还是婆娘,凡正不会影响自已这份荣耀。在偏远山村,有没有本事就是看后生仔有没有说讨上婆娘。

这些男人们,匆匆忙忙回村,又匆匆忙忙去城里打工,只有他天天能看着新过门的婆娘一饱眼福,心里莫名其妙有种欣慰感,也有点辛灾乐祸!叫贼古就贼古吧,他慢慢习惯了,一种幸福感像涨潮的春雨。

贼古到三十岁,没想过“下海淘金”,读完初中就停学了。贼古想,你们去吧!我天天看着你们婆娘,从新婚开始看到人老珠黄。媒婆们也上门给他说过几趟对象,但贼古心里就没有好好处过,他心仪已久的就是艳红这样温贤的女人。

有天,艳红在坝上洗衣服,贼古也在洗衣服,艳红逗笑问他 : “贼古,这两天你看到哪个女人的肚皮又大哩!”贼古总爱实话实说 : “马嫂的屁股小腰粗,王嫂的眼睛亮弯弯的像月亮,刘嫂的身子媳细腰细腰的留海头发倩的像个学生妹……看来看去都没有嫂子的好看。”艳红听后“嘿!嘿!嘿!呵!呵!呵!”总会被他逗乐了。

时流飞转,岁月沧桑,贼古也上四十了。贼古的好日子,慢慢发生了变化,就是山里的婆娘一个个开始少了,更不用说看新娘了。

只看到历史久远美丽而古朴的木屋,因经岁月的洗礼而变的沧桑,木屋的身后是一片枝叶繁茂的杂木林,一条小河静静地流过它的身旁。太阳落山时,从小木屋的窗口西望,邻村遥遥,房舍依稀可见。黄昏,小木屋沐浴晚霞;夜晚,螽斯歌声悦耳,青蛙鸣叫深沉,秧鸡啼唱婉转,风吹樟树,树叶沙沙。

贼古不明白,后生仔们打工挣了钱城里买房。城里啥样子他真还没见到过,他在想 : “城里的女人是不是也会瞅得这样舒坦,像山里人一样敦厚爽朗?”

后来,他发现一个奇怪现象,就是城里人大桶小桶装山里的水,用车拖回去。再后来还有人来山里修净化水厂,按上水管龙头,向山外廷伸,他好奇山的那头是什么世界。

山里不再安静了,山里的女人也像泉水一样下山去了。他的心里像挖空了一样,让他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贼古心烦,夜里偷偷的在土马路上挖几个坑,让车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躲在山林里偷看,见那赌成一条长龙的车辆不由乐了,仿佛找回了瞅新娘子那份快感。

贼古夜里睡不安宁,“人家装的又不是自己的东西管它做什?”但眼瞅着一个个婆娘们出了山里就不再回来了,他开始恨她们,恨她们忍心让他难受,也恨那些一块长大的哥们。

我贼古平日里也帮过你们不少忙,平时日你们出外打工,我帮你们收割庄稼,我吃喝你们多少了?还是工钱要多了?合得上一个个逃出山里吗?

他觉得日子越来越没味,又觉得是不是因为他老偷窥人家的婆娘逃避他,但他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心里十分憋屈。

贼古感到惶恐不安在煎熬中过日子,瞅不到新过门的婆娘,就连平时感觉很好的艳红也离开了山里,他心里开始憔悴。听说她男人用血汗挣来的钱在县城里买了房,不知道住的确切地址,心里总在惦记她。

山里空落落的,若大一个院子几百号人的村,现在只剩下几户了,还都是些老弱病残的。他看太阳从房前的山粱上升起,太阳又匆匆忙忙从屋后下山,人日惭憔悴,茶饭无味。

贼古转眼过了五十岁,他农闲了,就去赶集。他去市场并不是天天买东西,就是想看哪些来赶集的婆娘。集市人山人海,他瞧到了陌生的女人,一个个坦胸露背,尖尖的高跟鞋子,走路扭曲丰臀圆腰,雪白鲜嫩的肌肤总在他的眼睛晃悠着,觉得一眨眼的功夫就晃过了。觉得也没什么味,找不回瞧村子里婆娘们那种亲切,山外的世界在他心里觉得陌生,像黑暗的山里狼嚎一样惶恐!

“该死的艳红也不出现。”走着走着心里又想起了嫂子艳红。就这样从街头走到街尾,他细细窥看、细细品味集市上的女人。他好久没听到有人叫他贼古了,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

时轮飞转,日月穿梭,贼古在翠叶遮天,阴沉沉的山里默默地耕种着那些田地,一晃又过了两三年。

有一天又逢赶集,他像往常一样,从那个木柜里翻出来那身旧军装。军装是二十年前老支书当兵的老儿子寄给他的,平常是舍不很穿它,只有喜事或出门办些事才拿出来穿上,穿军装很荣耀的。家里有人报名参军,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是了不起。穿上解放军服,解放棉布鞋又上街了。

他一上街,昂首挺胸,他从来庆倦那些穿西服的人。西服是外国货色,他闻听过若大个中国差点被外国人占领了。小日本在山那边在海那头个子矮矬,挺凶蛮,来到中国到处杀人放火,南京大屠杀还强暴了很多光鲜的婆娘。小鬼崽子敢来山里我就一锄头锄死他,贼古心里越想越想不明白,这班兄弟们带婆娘下山进城又是要作什?世事无料打仗了还是山里安全。

他开始胡思乱想一通,世道真变了,变得让他看不懂。赶场的人,一看到野猪冲的贼古又上街了,“贼古长贼古短”打招呼。

贼古让人叫得心里发慌,不知是嘲笑他还是看上他穿的军装尊重他,总之贼古也都淡淡一笑算是回应。贼古从骨子里瞧不起穿西服的赶集人,他有点孤傲,这是从山里出来的老乡们对他的一种新的感觉。

“贼古!”贼古正像往常一样在街上闲溜达,走着走着,突地听到有人像是在叫他。好久好久没人这样叫他了,声音听起来怪熟的。贼古正要应声去瞧瞧。

“啪啪!”两下,从侧后忽地被人拍了两下,回头一看。“艳红!”原来是艳红。

“啊!不认识我啊!”艳红笑着对他说。 “来!跟我走吧!我有事同你说!”贼古懵懵懂懂跟她屁股后面。贼古瞅着她的背影,他看到她,眼神里没有像以往那种光亮,也没有那种膨胀的心跳,他的心里莫名的惆怅。艳红的圆腰肥殿不见了,胸堂也见不着那两座高挺的山包,像一块荒凉的平原。

艳红领他上了一个山坡的林子里,在一块草地上坐下来。

“大山哥,想找媳妇么?”艳红开门见山问贼古,贼古心里发怵,他有点懵懵懂懂。“逗我呢!俺是贼古,一穷二白的”贼古不傻,心里是明亮的,谁能看上他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贼古知道自己,读书只上完初中,除了偷窥村里的婆娘们、除了安分守着自家几分地,就是农闲给村里乡邻帮帮短工,再就是除了上山挖野芥,挖冬笋,采蘑菇,采野茶山药卖几个钱和篾匠手艺过活,也没别的本事了。山里住的还是老屋,哪个女人除非发神经,娶婆娘的事他觉得就是奢望。

“艳红妹子别逗我了!”贼古心里嘀咕嘀咕有点烦燥,莫名其妙的烦燥。

“大山哥。我说真的!同意么!我给你说个对像!要成了你再也不让人叫‘贼古了‘ !”艳红一脸诚意说。

“成了,不叫我‘贼古啦!‘ ”贼古疑惑地瞪着艳红。

“是!”艳红认真的说。

“那你说说,是哪家的女人?”贼古也想有家了,他和艳红在一个村也是知根知底的,只有艳红常拿正眼瞄过他。都五十了还是光棍,再说自从山里修了马路后,山里除了来采伐林和竹的,村里人一个个都搬进城里了,留下的都七老八十的老人和留守的儿童。一年呆在哪冷冷静静的山里,自已有种也说不出的心酸和寒颤。

“答应了!”艳红再说了一次。

“答应了!你说是谁家的?”贼古爽快的说,甚至于有点急。

“我!”艳红用手指着自己认真的说。

“你!开玩笑吧!”贼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真的!你哥他在深圳干活摔死了。我想来想去还是你实成,俺跟你心里夯实!”艳红说完眼睛闪动着泪花,“嘀嗒嘀嗒”往下流!

“别哭了,嫂子!只是我不般配你啊!”贼古心里明白,艳红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上大学了,怕他们不认这个“贼古”做爹爹!

“听我的!放心下山吧!咱在镇里有套房子。两个孩子早跟他们说过你。他们不反对!”艳红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你下山后,不叫你贼古,叫牛大山。”艳红顿了顿,擦干了眼泪,坚定地说“大山哥,孩子保证管你叫爹爹!”

“艳红,别说了,我信你!”说完,贼古的心里像升起了红红的太阳,敞亮了,只觉眼睛里濛濛的,像是泪水又像是翠绿的露水嘀嗒嘀嗒落下……

牛大山没话说,心里答应了。

第二天就同艳红上民政局登记了。自此后,再没人叫他贼古了,贼古叫牛大山。牛大山也不再是光棍了,还是有两个孩子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