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
| 一鸣蝉 2018年05月18日08:52
在家不计公历,在外又忘农历。离开乡下,便忘了气侯的变更。但春的感觉,一直都在,我想我乡下的春天,应该开满了桃花和杜鹃。那些都是我孩时最熟悉的花儿。
我陌生而不熟悉的——是木棉,孩时从未听说,也从未见过。家乡没有木棉。
听说并知道木棉,是来广东以后。第一次听人说起时,别人告诉我,说木棉是广州的市花,又名“英雄花”。
我听了好奇而疑惑,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花,能让人这么尊崇,并让一座国际化都市列为市花。
其实更让我好奇和疑惑的,是它的名字。我想它一定跟我家乡的农作物棉花有着某些相同的共性。比方说,它是一种生长在树木上的棉花,所以叫木棉。后来,我的想法得到了印证。有人告诉我,说木棉之因为得名,是因为它能结出棉花一样的绒毛。
夏天,木棉梭状的果成熟,烈日下,果壳被晒绽,里面的种子带着棉絮,飘飘洒洒,像雪花一样随风飘扬。里面的绒絮比棉花更光泽,而且不吸水、有弹性,于是常常被人收集起来填塞枕头、床褥和坐垫。据说,广东不产棉花,古时候,木棉还被用来制作衣服和绒毯。不过,我见过的木棉树,似乎都只开花、不结果。据说这也只是木棉的一种。
真正认识并见过木棉花,是来广州以后。都说广州是“花城”,一年四季花开不败。但其实跟别的地方一样,真正花开最盛的季节,依然是春天。木棉花也一样,春天里开放,略迟于桃花和杜鹃。
与别的植物不同,木棉,保留一个冬季枯败的黄叶不落,直等到春天,那黄叶才一片片落下来。然后一边落叶一边开花,直等到花谢落了,那黄叶才跟着一片片落尽,然后发出新叶。
初来广州,常常看到城市的街头或行道旁,间或保留着一两株木棉树。那树高大魁伟,远远高出其它的树木,树身带刺,看上去有点像梧桐。初次看到时,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它跟“棉花”联系在一起。但广东的朋友告诉我,这就是木棉。
春天,木棉花开时,那一朵一朵硕大的花朵,红得像血,远远看上去像点燃一树烽火。但让我奇怪的是,那花谢了时,却从没见地上遗落过一片花瓣。后来我发现,与别的花不同,木棉花谢时,常常整束掉落,所以见不到花瓣。后来我听人说,木棉花掉落时,常常被当地人拾起来,拿回家晒干了煲汤煨茶。木棉花清热解毒,有止泻去痢的功效。
我于是明白了。但我想,医药发展到今天,“功效”的意义也许不大。也许这只是一种传统和习惯吧。
后来有一回,我租住的房东家就晒了一簸箕木棉花。木棉花晒干后,那房东硬要留给我一些,我说啥也不要。那房东便对我说:“你就留一些吧,这毕竟不比湖南,广东天气热,用木棉花煲汤煮茶,能清热解毒祛暑气。”我自知推脱不了,最后便留下了些。但后来有没有拿来煲汤或煮茶,我自己已不记得了。毕竟来广东二十年,我至今没养成煲汤的习惯。而广东,是每餐必汤的。
我一直没弄明白,木棉花,为啥又称作“英雄花”。一次看一堆老人在一棵木棉树下下棋,忽然一朵木棉花从树上落下来,正落在树下的棋桌上。我拾起木棉花,仿佛拾起一种疑惑,我于是向人打听:“木棉花,为啥又叫英雄花?”
一学究似的老者听了后回答说:“木棉花开硕大,谢落时干净利落,花掉落时从不褪色,也不萎靡,像英雄道别尘世,很有气概,所以便得名了。”
后来我听人说,其实最早把木棉花称作“英雄花”的,是清代人陈恭尹。他在他的《木棉花歌》中写:
覆之如铃仰如爵,
赤瓣熊熊星有角。
浓须大面好英雄,
壮气高歌何落落。
……
后来,木棉花便渐渐被人们称作英雄花了。
不管过去的传闻如何离奇,或者是否可信,木棉花依然在每年的春季开着。在相同的季节,以不同的姿态开着,开得火红,开得热烈,开得热情而奔放。
一年前,与一位远方的网友兼诗友谈论诗,那诗友说:“我们分别以玉兰花为题写一首诗吧。”
我说:“我写不了,我从来没见过玉兰花的,我这里只有木棉。”
那诗友听了就欣喜了,她说她从来没见过木棉,非得让我拍一张木棉花的照片发给她。我后来专门跑到街道外市自来水引流的河堤上,拍下一张。但那时已过了季节,木棉花正纷纷谢落。我拍下的照片上,木棉树上只残留了几片败落的木棉花。
为这事,我一直感到一种遗憾。不知是遗憾没能让朋友的所嘱如愿,还是遗憾没能让木棉花的盛放完整呈现。
从租住的房子往出走,离街道二十米。顺街道往右走,又二十米。绕过一个拐角往前走,便是市场了。市场的一角,有一株木棉树。那树高大、魁梧,但已经有些年头了。打我十多年前来到广州,这树就一直在。许是上了年岁,树叶便渐渐稀落,花谢也快。日前经过市场时,看到树下有三两朵花落下来。我于是拾起来,想拿回家。有广东的朋友见了就问:“你这也是要拿回家煲汤么?”我听了就摇摇头,说:“不是。”那广东的朋友听了就奇怪地看着我。
我其实只想拿回家仔细看看。看看这整朵花谢落时究竟是什么模样。花开五瓣,火红而无任何杂色,花瓣、花萼和花蒂整体掉落而无任何损伤。
我于是便想起来,当下应是木棉花盛放的时节,再过些天,也许木棉花又该谢了。我想我是否该趁最近几天,重新拍下一张木棉花完美绽放的照片,然后用手机发给诗友。
但我忽然便质疑自己:我这是为了弥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