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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2017年第8期|塞尔特斯:我想在有光亮的那一刻醒来,毫无惧色

来源:《诗刊》2017年8月号上半月刊 | 塞尔特斯  2018年05月21日08:12

    乔治·塞尔特斯(GeorgeSzirtes),1948年出生于布达佩斯,匈牙利籍英国诗人、翻译家,艾略特诗歌奖获得者。1956年因苏军攻入匈牙利而随全家以难民身份移民英国。1980年,其首部英语诗集《倾斜的门》获得费伯纪念奖。1982年,诗人当选为英国皇家文学院院士。1991年获得匈牙利共和金星奖,1996年获得乔蒙德利诗歌奖,2005年以诗集《浮光旧影》荣获艾略特诗歌奖。自1984年访问故乡之后开始翻译匈牙利诗歌和小说,获得过许多翻译奖,如1995年欧洲诗歌翻译奖等,2013年以翻译小说《撒旦的探戈》获得美国最佳翻译书籍奖。他亦是2015年布克国际文学奖得主的英译合译者。

以下诗歌为明迪译。

照耀你,疯狂的钻石

 

所以他们闪亮,他们中的每一个,

每一个都疯狂,每一个都是钻石闪耀

如同事物本应该闪耀那样,每一个都成为一道光

在自己的目光中,深陷在缎子里

自己外套的缎子,这不是梦

只是一时的健忘,一个虚无

就像地球上什么也没有:阿波利奈尔的王冠,

一个星形,突然,沉默的张口。

 

而他们就在那里,消失了,仿佛永远一般。

而我们就在那里,看见他们的血肉

以及有骨骼的面孔,他们的头发

在黑色的长河里,眼睛在深煤与灰烬中,

而这就是记忆,或者记忆的想象,

我们自己是光,仿佛永远旋转。

 

死婴——仿卡内蒂

 

两者之间绝对没有关联。猿人

喂养她死去的孩子,仿佛是活的,

温柔地托住没有气息的毛茸茸形体,

 

不松手。这是当务之急,

必须服从。她检查眼睛、

嘴、鼻子、耳朵,试图

给孩子喂奶。她要喂养孩子。并试图

干净一点。一个星期左右后

她停止喂养,但扑打那些

 

停留在孩子身体上的苍蝇,并继续表现出

对清洁的浓厚兴趣。最后

她开始放下,学会松手。

 

木乃伊开始形成,发出可怕的臭味。

她不时在肌肤上咬一下,直到

一个又一个肢体脱落。逐渐

 

分解。甚至连皮肤也开始萎缩。

最终,她的后脑勺明白了。

她玩起毛茸茸的物体。一种微妙的

 

调整。颠倒死者的角色。

让时光倒流。遗忘多么好。

你在小床上不停地转身

直到你的后脑海明白。

 

驼峰与鼻梁

 

这是一双黑色的、平静的、悲伤的眼睛,

我看着,

它们从雄伟的鼻子上抬起,俯视,

就像一个哨兵从塔上

带着某种悲伤俯瞰景色从他眼前朝后退

进入无穷的远,某个地方,他的家人

正忙着在商店里排队或交换新闻。

正是这双黑色的、平静的、悲伤的眼睛抓住了我

正如必然的一样。我想起我父亲

以及长长的隧道沉入到坑底。

想起他本人和我们的历史,入口就在

瞳仁和混乱的鼻腔里

而鼻子又引向某个地方

如同所有的孔包括地上那些孔

寒冷而不寻常那里有

相似的眼睛、鼻子和嘴巴。

然后,我注意到驼背,几乎是他

整个身体,弯曲的小山从臀骨

一直到肩,下沉到颈部

带着猛烈的力度,似乎要把臀骨

推回到地里,但就在这时他的嘴嘟噜起来,

某种东西在嘴唇之间移动,我听到矮人国语言

伸展成一种节奏,大于他本人。不久他唱起歌,

深沉的低音,就像我父亲的声音,

声音破碎,不是很完美地集中,有点走调。

就是这种歌声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听

我见到他时,那些黑色的、平静的、悲伤的眼睛,

雄伟的鼻子变得越来越更加雄伟

仿佛是为了平衡于另一边的驼峰。

 

 

疯人院

 

关于疯人院的要点是,它阳刚。

关于疯人院的要点是,它坚守信念。

关于疯人院的要点是,理信是资产阶级的。

关于疯人院的要点是,没有人在表演。

关于疯人院的要点是,没有人仅仅因为表现好而进来。

关于疯人院的要点是,它解放了灵魂。

关于疯人院的要点是,你可以在那里只想

你喜欢的东西。

关于疯人院的要点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入。

疯人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任何时间人们都来来去去。

疯人院没有什么可怕之处,我们所有人都在死去。

疯人院没有什么病危之处:你不过是兜风。

疯人院没有什么伤心之处:哭哭啼啼咬牙切齿什么也不是。

疯人院没有什么疯狂之处,根据默认它是理智的。

根据默认我们都是正常的,我们疯狂是因为被设计,但疯狂更令人羡慕。

令人羡慕的是猿猴、知更鸟、线粒体、肿胀的咽喉,

令人羡慕的是兰花、大蒜、关闭的书里面的火。

令人羡慕的是折磨中的哭泣,夜莺失去的声音,笑声

在一切表面上正常但走向疯狂的事物中

比如阳光、慢雨,下垂的每一滴,宽阔的道路,

盛盈的眼睛、阴影、野餐、公共交通工具、雷电。

自然界是一种疯狂,有疯狂的方式以及所有比它更疯狂的一切。

文化是一种疯狂,每个人都天生具有。

科学是一个疯狂,疯狂爱上数字,和完美的爱情。

健康是一种疯狂,每分钟都在变化,祝身体健康!

金钱是一种疯狂,充满你的口袋,在花园里留下一条银色的金属小径。

关于疯人院的要点是,不描述它。

关于疯人院的要点是,不去改变它。

关于疯人院的要点是,住在那里

习惯于它的完美方式,

住在上帝的家里,直到永远

与这些共存:先知,诗人,侏儒,学者,火。

 

皮萨内洛

 

机械革命将是优雅的、贵族的事件。我们的油

将从蓝色花纹存款里降落。我们的燃料

将是高海拔地区孕育的意念。

 

从溜溜球,到缆绳,到我们手腕上的卷宗观察,

我们的紧张将得到校对,以纳米技术为准。

我们将发明隆起的胸罩,生产重水设备。

微电路十四行诗,马力弹簧

装上捕鼠器将对星辰宣传我们的能力,

因它迄今为止充耳不闻,但从今以后,会听到

我们跌入无形的长管、天线和转盘。

我们脱下帽子,将会有斩首。我们深呼吸,

身体将会从中欧公共建筑的窗口

抛出。

 

战争将是美学的。血液将在薄刀片圆弧里跳跃

穿过以领域测量的田野。田野下,死人的骨头

将会编织成麦卡诺活机器人玩具。你听到的点击声

是骨头在共谋。野草在唱牧歌。

卡瓦尔康蒂和但丁正穿过自杀灌木走过来。

 

 

布鲁诺·舒尔茨,她说

 

我已经不知道

噩梦与梦的

区别,她说。

 

几乎在梦中看见的

所有东西都使我害怕,

她说。一切都是黑暗的。

 

最美好的事物——

向天堂敞开的门——

保持着黑暗,她说。

 

我想在有光亮的那一刻

醒来,

毫无惧色,她说。

 

这些都是滑稽剧,

回声的回声,她说。

我无法听清声音。

 

我见过布鲁诺·舒尔茨。

他睡在我床上,她说,

虽然我看不见他。

 

舒尔茨只是一个名字

我无法从头脑中排除,

仿佛音乐,她说。

 

于是她说个没完,

不时改变性别,

向我述说她的梦。

 

但我自己也说不清

有什么区别。

我也同样在做梦。

 

我们一起

陷在里面。她说个不停。

一个漫长的夜晚。

 

镜子

 

一面镜子,我们不断消失在里面。那些眼睛

不是我们,他们越是寻找另一个,缺席者,

越从来都不是我们的眼睛。她正在化妆,

我在她身后,太阳在墙上,痛苦地想说什么

但所有能说的只是再见,又一次,再见。

这是最好的一部分,喉咙哽住的喜悦。

 

我看见你在我身后,知道你在观望。我们悬在

空中,像阴影连同身体,正好要离开,走出

大门,走进大厅的黑暗,那里挂着大衣。

我穿上大衣走了出去。需要买东西,

街道延伸到一个中心透视的角度。

生活是几何形状,用建筑师铅笔画了一些线条的图画。

 

一面镜子,这么多东西消失在里面。商店橱窗

对着车流发呆,相册里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

的照片,几乎是骨头的X光,埋在人行道下面。

我看着她离开。有雾,我的眼镜已经迷离。

她转向下一个街角时镜片上满是油迹。

此刻面对太阳,直角。她燃烧成灰烬。

 

你总是在我身后。我在脸盆里洗手。

我站着,想象你刮胡子,你的脸朝前,

几乎碰到镜子,我听见剃须刀的声音。

一架飞机在远处的高云之上沉思。我听见你说

我爱你,看见我自己从镜框边走到

房间中央,空荡的,燃烧的。

 

 

拯救我吧

 

疼痛这样降临:包装在一瞬间

的傲慢里,随着一个对自己并不利的

过于庞大的伴奏乐队。此时与当时

并非一样。总是像演出一样炫耀,

然后在最后一个拐角消失,去了,

进入一个空的空间,疼痛在那里居住,

疼痛在那里等待被人发现,

忍痛者必须给他带去一个包裹:

如此渴望,如此惧怕。

此刻我们等待它,因为我们必须永远等待。

我们乞求被消失的人来拯救,

被所有等待中的人来拯救。时尚变化

但此事不变。时间不会重新排列

你的日子。现在这是你的歌,你的命运。

 

抵达

 

最终我们来到这个沉默之城,

巨大的,高墙,愤怒的红绿灯

在惊恐中发出信号。街道上覆盖了

厚地毯。这是一个无门之地,一系列张动的嘴。

当然,他们的眼睛,说话量大,

巨大的百科全书。几乎没有看书的灯光。

他们戴着白手套在前面飞翔,

手指怪异地舞动。

 

有人写道,这一切都本应该如此。

他们思想犯罪,手犯罪,心脏犯罪

被列入长长编号的章节。

警察拉下脸或指着告示。

市政当局睡在公园里。

请勿打扰,告示上说。

请不要问任何尴尬的问题。

其他人继续饲养和繁殖,

在墓地种植舌头,

繁茂的沉默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