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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针存在于我们的心灵

来源:文艺报 | 【美】丹·布朗  2018年06月01日09:42

我5岁的时候,我妈妈就教我写作,还帮我出版了人生中第一本书:我口述,我妈妈做记录,首印只有一本。我们把这本书写在木纸板上,钉了两个小洞,我现在还有这本书。这就是我的第一本书,书名叫《长颈鹿、猪和着了火的裤子》。我的母亲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她从不羞于告诉别人她的信仰。我小时候喜欢踢足球,妈妈开车送我去踢足球,她的车牌上面写的就是一个字,这个字是古希腊语,意为“上帝”。她想以一种非常含蓄的方式告诉大家,她信仰上帝,她是基督徒。在受到母亲基督教方面影响的同时,我也受到了父亲的影响。非常有趣的是,我的父亲是一位数学老师,一位数学家,他写了一本有名的数学教科书。他也有自己的信仰,那就是数学、科学。父亲当然也有一些宗教方面的经历,但是那些经历其实都和数学方程式有关。由此你可以看出我是怎样的一个矛盾体,就知道为什么那时我是一个问题少年,现在也是一个问题作家。

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有宗教热情的母亲、为数学痴狂的父亲,你可以想象,童年时的我是多么精神分裂啊。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的母亲会做很长的餐前祷告,但在母亲做祷告的同时,父亲就会用小胡萝卜给大家切出不同的几何图形。哦,对了,忘记告诉大家,我父亲的车牌上面写的是一个数学单位。我的父母就是这个样子的。

虽然我的父母有不同的信仰,但是我们家庭非常和谐,父母亲都非常尊重对方。我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一开始也没觉得什么,直到我慢慢长大了以后,我发现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世界观,是完全对立的。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对立,也不是所有这么对立的人都可以成为夫妻。基督教《圣经》的教义里说,上帝用七天时间创造了世界,但是我在课堂上学到了宇宙大爆炸的理论;《圣经》里说上帝创造了亚当、夏娃和所有的动物,但是就在前一天我可能去了波士顿的科学博物馆,看到了化石,了解到了进化论。所以有一天,我碰到一位神父,问他应该怎么对待这种不一致,我其实是想问他哪一个故事是真的。这位神父跟我说,好孩子是不问这样的问题的。

我像神父说的那样,像所有的好孩子一样,开始不问这样的问题了,但是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对这样的问题着迷起来,这样的问题渐渐演变成了科学和宗教之间的关系,成了我生活的主题、写作的主题。

在写作《本源》时,我做了很多研究,我和科学家在一起花了很多时间讨论人工智能。很多科学家对我说,他们都相信有一天人类将发明出人工智能机器,而这个机器是有自我意识的。我就开始想,如果把这个有意识的人工智能机器放在黑色箱子中,不告诉它谁创造了它,也不告诉它为什么创造它,就让这个机器在黑暗中默默地生活,就像人类在黑暗中生活一样,那么这个机器会不会问自己一些问题呢?它会不会问自己是怎么来的,谁创造了它,简单说就是,这个机器会不会有好奇心,它会不会想自己的本源,它会想知道什么。它会不会像人类一样去编织故事、历史、神话,说服自己这就是本源,而不是承认它不知道。

不管我们有没有宗教信仰,我相信大家一定有类似的经验,那就是如果我们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也会自问到底是什么创造了我们人类,创造了生命。这实在是一个太大的问题,可能我们一辈子都找不到答案。但这时,我们的信仰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当我们仰望星空,享受这个美妙的时刻,当我们抱着新生的婴儿时,当我们坠入爱河时,或者当我们想到人会变老会死的时候……这些都是一些普遍的经验。我想问这么一个问题,既然大家的情感和经历如此相似,为什么世界上存在那么多不同的宗教、不同的教义?其实我的答案是,这些宗教都非常相似。当我们想量化我们的经验,记录我们的经验,分享我们的经验时,当我们想用一种建筑学理论来解释一些神秘的古老建筑,当我们想用事实解释一些隐喻,当我们想用不同语言或者叙述方式表达情感的时候,不同的宗教才会出现。

其实,我们内心都有一个道德的指南针,不管这个指南针是由信仰驱使的,还是哲学、家庭、朋友,还是所有的这些的结合,这个指南针都存在我们的心灵里,而且它们带着一些绝对的价值观。不管我们住在哪里,说什么语言,信仰什么宗教,这些价值观其实都是不变的。这些价值观总结起来,就是人要善良,不要残忍;人要创造,不要破坏;人要去爱,而不要去恨。

我想说,人类从生火到生产汽车,中间经历了100万年的时间,然后花了几千年时间发明了印刷,又花了几百年的时间发明了望远镜,然后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用非常短的时间制造了蒸汽火车、汽车、太空船,又在过去的20年间实现了基因转化技术。现在的科技发展其实是以月来计算。

从今天开始到不远的将来,超级计算机可能就会变得像算盘一样大小,今天的手术技术在将来可能会被看成很原始的医学技术,而现在的能源技术在将来的人眼里就像我们看古人在用蜡烛照亮。25年前的我们怎能想到25年后能用到如此高端的科技,人类的发展速度、人类科技的发展速度已经以几何方式计算,古代和现代之间的距离已经渺小到了微乎其微。

未来的科技能做的事情是现在的我们无法想象的,未来我们的探索力和创造力也是不可想象的。但是这就出现了问题,科技会影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哲学思考能力、道德观、价值观、伦理观能否跟上科技飞速发展的节奏,以至于我们可以负责任地使用新科技。

面对未来的道德困境,不同的宗教信仰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会影响我们的选择吗?事实上,自古以来所有的信仰都一直在影响着我们的选择。不同的上帝、不同的宗教会在未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我知道每个人的决定都是不一样的。希望大家记住,我们出生的时候,基因中并不带着信仰,我们只是出生在不同的文化中,出生在不同的家庭里。世界越来越小,如果我们相信任何信仰都是绝对的、极端的,认为和我们想法不同的人是错误的,所以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这样的想法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人类希望继续生存下去,就必须抱着一种开放的心态,不怕提问,更重要的是不怕对话,特别是与和我们观念不同的人对话。

(本文据丹·布朗在上海图书馆的演讲整理,翻译:李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