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学》2018年第6期|缪克构:走失
来源:《上海文学》2018年第6期 | 缪克构 2018年06月21日08:55
星 空
在巴拉德罗,凌晨醒来时
隐隐有涛声
似来自左边的墨西哥湾
又似来自右边的大西洋
潮音,并不怎么湿咸
无边的星体,裂炸,闪烁
被固定在透明的尘埃中
又一把一把地撒向黑暗的大洋
作为世界的秘境之一
星空,是人类追寻生命意义的通道
星子弹跳,人心便深不可测
星子黯淡,人心便被雾霾笼罩
星子滞留,动与静便暗暗较量
就像正义和邪恶难分难舍
星子落入凡间
人世便繁华灿烂
有时也不。星夜——
帝王辗转反侧,发布国家守衡的法则
回 响
向远处看,巨木是一颗草芥
往大里想,尘埃是一座星球
越过山丘,正是一片大海
绝望时有一叶扁舟飞来
在巨浪中,你也可能到达不了彼岸
在沉船中,你也可能获得宝藏
在弥留之际,一朵鲜花正是恋人的模样
当我转身,老人正换上少年的脸庞
我喊他的名字,回响空空荡荡
偏 右
晚风吹来的偏头痛
使日影西斜了
所有的蝉鸣,车轮和落叶
都在右边,它们集中在右边
包括还在开放的花朵
晨起时的喧嚣
占领午后静谧的时光
墨迹未干的抒情诗
正躺在少女的笔记本上传唱
更多的老年在山歌里
声音从广场方向传来
每一群欢乐的大妈中
都有一个笨拙的老汉
面 具
牦牛各有面具
原上与我对视的这一头最是神秘
它的头像是一副嶙峋的骷髅
仿佛早已破获人世的秘密
它知晓一个英雄的梦想
如何在边塞走失
又如何在空转的抒情中
被失落的诗人接住
交 谈
清明时节,我们这样分配祭扫——
温州三年,南京三年
那里,分别埋着我的爷爷,和
妻子的祖父。他们
一个活到了一百岁
另一个,则早早选择了入土
后来,有了第四代
两个不相干的人
因此有了交谈的欲望
如若,我们在同一天里完成对他们的缅怀
毫无疑问
他们会坐起来,喝上一杯
另一个世界自有通道
何需我们劳神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
是他们交谈的内容
一个是白发苍苍的盐民
另一个,是受尽凌辱的书生
他们,开始时如何称呼
酣畅时,又如何把衷肠倾诉
立 冬
安静只是一个表象
老者,在浮萍里吸食耐心
好解开年轻时就缠身的一团乱麻
蓝天只留下风筝的滑翔
那一段喷雾的划痕
显然不是这个季节的谜底
星子落在涟漪里
才有了宇宙一样浩淼的谜
鱼在半空喊叫
这才续上了叫声零落的蝉鸣
当我从垂钓者的身旁经过
他突然将一桶的收获
倒入盛满月色的河里
访摩耶精舍
主人已寄山丘
一人便是大千
能不能独自成千古
问白云,问青山,问溪流
又二十年
仅剩一只灰鹤
还在孤独的笼中
笼外也有一个天地
囚着另一个笼
发 觉
隆冬一场极寒天气
小河冰封三日
直至蚯蚓翻身,花朵饱满地开放
传来冰河开裂的声响
隐隐的不易觉察的裂纹
是春风吻上河水的羞涩的唇红
是初恋的少女
最为大胆的,在肩头轻轻一拍
撕开的口子是如此细小
却密如蛛网,无从修补
如那青春的模样
在中年的狂雪中跳动
如那吹弹可破的肌肤
在手背遮羞处颤抖
我呆坐河边
因为秘密被发觉而怅然若失
集 结
一场大雨集结城市
变得更加紧张、拥挤和茫然失措
雨水在街道上流窜
找不到大海、江河和溪流
甚至找不到空闲的下水道
整整四个小时
我看到熄灭的汽车、赤脚的白领
和在伞上消失了的天空
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绝望
我想起自己在乡下的二十年
大雨就是日常生活
沿着屋檐而下
沿着土地流走
到沟壑、到小河、到湖泊、到大海
然后再到天空、到云朵、到瓦楞
大雨是灵动的
它就是一座村庄的故乡
明日依旧晴阳
大雨,在城市是一种记忆
标着一百七十八厘米的雨量
一百三十年一遇的纪录
等待下一场雨的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