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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学》2018年第7期|红孩:绕城

来源:《上海文学》2018年第7期 | 红孩  2018年07月04日08:43

郑云是个盲姑娘,十八岁那年她的眼睛突然失明了。有人说,她是因为高考失败了,离录取分数线只差两分。但她母亲郑嫂却说,才不是呢,我家云儿高考成绩比录取分数线还高出两分呢。人们相信郑嫂的话,郑云是个聪明的女孩,她们一家搬到芳草这个小区时,小区正在进行整体楼层粉刷,据说要开奥运会了。

郑云所在的这个城市,属于郊区的卫星城,也就是所谓的县城。姑且就称其为潞城吧。潞城是个老城,有文字记载的可追溯到两千三百多年前,好像比如今的都城还要早。郑云小时候,跟她父亲到潞城买过年货,印象中这城关一带还有残破的城墙,城墙上的老砖乌黑乌黑的,上面涂抹着一层墨绿的青苔。郑云没有上去过,她父亲也没有上去过,从老远看着有几个老头,带着几个小孩儿在那上面放风筝。郑云双手搂着父亲的后背,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不断地回头看天上的风筝,风筝有四方的屁帘儿,也有花色的蝴蝶,更有长长的蜈蚣。郑云对父亲说,哪天咱也到城墙上放风筝吧。父亲双脚用力地蹬着自行车,

头也不回地说,咱不到城墙上放,要放就到咱村后的麦田里放,那地方多豁亮,不比城里强?父亲的话让郑云很扫兴,她就是觉得那城墙上面好。当然,这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没敢说给父亲。

郑云的父亲是个生产队干部,他最初带郑云到潞城的时候,还没当村支书。等他当村支书时,郑云已经上了初中。记得上初中二年级,家里的经济条件好些了,父母一咬牙,就给郑云买了一辆自行车。此前,家里有一辆半旧的自行车,父亲给了郑云哥哥。哥哥比郑云大两岁,他从小就不跟郑云在一起玩。他们上的中学是同一所学校,哥哥比郑云高两级。郑云上初二,哥哥上高一。父亲把自行车交给哥哥时,母亲对哥哥说,你放学时等会儿妹妹,省得走路,来回十几里呢。哥哥虽然嗯了一声,但很少骑车带着郑云。每次放学,他都以别的同学搭车为借口,将郑云冷冷地丢在一边。郑云虽然生气,可她人小志大,非要发誓自己挣钱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

郑云有一个愿望,她要骑着自行车,沿着潞城古城墙绕上一圈,看它到底有多长。当时,年幼的郑云,还不知道什么叫马拉松,更不知道马拉松全程多少公里。

潞城的城墙早已经不完整了。郑云经过半年多,到附近的工厂、电台去捡废铜烂铁,竟然也攒足了三十多块钱。为了这钱,她可是费尽了心思。电台在村子的东北角,里边住着工人,还有一个排的解放军。电台很大,一个人在军事警戒区外边走,得走半个多小时,里边还有两个大鱼塘。夏天,附近村里的孩子会翻过院墙到鱼塘里游泳,偶尔还有人会抓几条鲤鱼回来。有一次,郑云的哥哥在游泳时,小腿居然被一只螃蟹给钳住了,疼得哥哥叫了半天。后来,哥哥把那只螃蟹,还有其他几只带回家上锅蒸了,全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顿。为了挣钱,郑云也到过鱼塘附近,她不是为了捞鱼,而是那里有一个高高的铁塔,足有一百多米高,上边有很多的天线,还有固定铁塔用的钢丝斜拉线,每年,电台里的工人都会对铁塔的线路进行检修。在检修时,就有可能将废弃的铜线扔在地上。这废弃的铜线,对于电台的工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因为电台里有的是,可对于郑云就如获至宝。那铜线虽然都是些比火柴棍长不了多少的东西,而且散落在周围十几米的半径内,然而,郑云一旦发现,就会有惊人的喜悦,她知道,这离她的自行车梦越来越近了。

一天,郑云放学路过电台,她照例去里边捡废铜烂铁。在一个垃圾堆旁,她看到有个妇女刚把一纸篓废品倒在上边。以往,总会有人路过这里,顺便在垃圾上翻一翻。郑云这次正赶上没有别人来,她喜出望外,等那个妇女走出十几米后,快步走到垃圾前,用一只小手在上边翻弄着。她看到有几张废弃的烟盒,是香山、礼花、牡丹、恒大那种大品牌,郑云很激动,她知道哥哥他们那些男孩喜欢用烟盒比大小,玩拍烟盒游戏。这些烟,在农村很少有人抽得起,村里人最爱抽的是用月份牌纸卷的叶子烟,个别有钱的只是买春耕、战斗、大生产,至多是买春城、八达岭那种烟。郑云把烟盒小心翼翼地塞进书包里,她又接着翻。猛地,她看到在乱纸中有几个塑胶套,这些套大小一样,像橡胶手套上剪下来的,可又没有剪的痕迹,敞口的一圈好像里边有个硬硬的东西在支撑着。郑云觉得这玩意儿有意思,她举在手里,将手指伸进去,滑溜溜的,正好戴在手指上。郑云想,这电台里边的人就是古怪,这么好的指套咋就随便扔了呢。她甚至想,电台里的人会不会发报时手指都戴这种指套呢。想到此,郑云便觉得自己的手很神圣。她决定把这垃圾里的塑胶指套都捡回去,明天她要在同学面前炫耀,她有好多发报指套哩。

转过天来,郑云把指套带到学校。她是在第二节课后,上体操的空隙透露给同学的。她开始只是拿出一个让同桌王小虎猜这是干什么用的。王小虎拿过来,小心看了看,又拉了拉,说这东西挺好玩,不过不怎么实用,如果要是有三个那么长,就可以做弹弓用了。郑云一听,瞪了王小虎一眼说,你说啥,这金贵的东西咋能做弹弓用?亏你想得出。于是,郑云把指套又拿给好友张娜看,问张娜这东西干什么用最好?张娜拿过来,照样拉了拉,说一圈圈绞开,接在一起,可以做成皮筋。如果扎小辫,便宜是便宜,可就是不好看。张娜的话被班长马强听到了,马强说,你可拉倒吧,我看这玩意儿可以吹成气球,不信拿过来我给你吹。说着,马强就张着嘴对着那指套吹起来,吹了半天,憋了个满脸通红,也没鼓起来。张娜说,吹牛皮不上税,看把你能耐的!马强觉得丢人了,就凶巴巴地对郑云说,你说说,这东西究竟是干什么使的?郑云看了一眼这几个搞笑的同学说,实话告诉你们,这指套不是一般人能戴的,听我爸爸说,电台里的发报员在发报时才能戴,看过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吧,里边李侠发报时就戴的这个。马强一听,仿佛电影里的镜头真是如此,右手不由挠起了自己的后脑勺儿。“你说的不对,电影里的李侠发报时根本没有戴指套!”王小虎好像觉察到什么,他冲郑云喊道。郑云说,信不信由你,我爸爸是村干部,他到电台里亲眼看到的。

郑云的话在班里算不得什么,但在村里担任治保主任的爸爸说话人们多少还是相信的。尽管同学们还是有点半信半疑,好在郑云也比较大气,她把带在身上的指套都分给了同学。同学们感到很神圣,这些指套毕竟经过发报员的手指曾经把无数的信息传到祖国各地了。

关于指套的秘密是在高中二年级被马强揭发出来的。马强有一天拿着一个没有启封的塑料袋把郑云、张娜、王小虎几个人叫到学校一个角落里,神秘地说:“今天告诉大家一个秘密,上初中的时候,郑云不是拿来好些个指套让大家猜是干什么用的吗?我们当时说这指套是干这个干那个用的,其实都不是,你们猜是干什么用的?”张娜几个人瞪着眼睛齐声说:“不知道。”“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你们也猜不出。”马强把塑料袋举到大家面前,将塑封打开,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塑料片说:“你们看看这上面写着什么?”郑云倍加小心地接过来,举到眼前一看,只见上面清晰地写着三个字:避孕套!“避孕套,避孕套!”张娜他们几个兴奋而又紧张地叫道。“对,就是避孕套。我实话告诉你们,初中时郑云送给我们的就是这个!”“避孕套是防止女人怀孕的,马强,你哪儿弄的这个?”“马强你学坏了!”同学们愤怒地看着马强,好像马强干了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见此情景,马强扑哧乐了,说:“大家别紧张,实话跟你们说,我们家有的是。别忘了,我妈是干什么的,村妇联主任,专管女人的。”“马强,你丫别得意,你告诉我,你会使用这玩意儿吗?”王小虎最看不得马强的嘚瑟劲儿,就主动拿话刺激他。马强并不示弱,说:“你要是个姑娘,我就戴给你试试!”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双方哪有不急的,结果马强和王小虎大打出手,弄得头破血流。几个女孩都给吓哭了。

在这次秘密被揭穿之前,郑云已经骑上自己的新自行车好几年了。如她所愿,新车买后不到一星期,她就骑着车偷偷将潞城城墙绕了一圈。那时,她已经知道什么叫全程马拉松,什么叫半程马拉松。以她的估计,绕这潞城城墙一圈,其距离正好是半程马拉松的距离。她为此很激动,在她的同学里,还没有人像她这样,能骑车绕潞城一圈。现在,听马强一说,她当年从垃圾堆里见到的所谓的只有发报员才有资格使用的指套竟然是男人不让女人怀孕的避孕工具时,她感到自己过去的一切是那样的肮脏,那样的见不得人。特别是想到,马强当初当着同学的面,还张大嘴巴去吹别人使用过的那个东西她就感到更为恶心。她还想到自己的新自行车,虽然买车的钱她只是从卖废铜烂铁的钱里凑出三十块钱,可是那三十块钱里肯定有垃圾堆里的东西变卖的收益,而那些东西一定是与那些肮脏的避孕套混在一起的。郑云不敢深想了,她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尴尬的人。

从那以后,郑云的神情开始恍惚了。在班里,她的成绩本来是在前茅的,经过这件事,她的成绩急剧下降。老师问她怎么回事,她只是说自己不在状态。老师问她怎么不在状态,她说不在状态就是不在状态。那个时候,老师的男人正在下岗,她自己还满脑门的官司,哪有精力再去关心一个学生。

郑云高考,到底是高出分数线两分还是低了两分,学校没有正式通知,郑云的父亲也没有查问。高考后不久,郑云就意外地失明了。最为不幸的是,在郑云失明后的第二年,已经担任了村党支部书记的父亲因为心脏病复发,不到五十岁就去世了。她哥哥常年在外打工,只有春节时才回来住几天。这样,郑云的生活就只有靠母亲艰辛的劳动来供养。

郑云和母亲来到芳草小区,是经一个亲戚介绍来的。那个亲戚在小区担任居委会主任,她对郑云妈说,你在村里干活也挣不了几个钱,不如到城里。郑云妈说,我一个农村妇女到城里能干啥?主任说,你在小区里可以打扫卫生,闲时还可以做小时工。至于郑云呢,可以让她到盲人按摩学校学习一下,拿个技师证,正好小区附近有个盲人按摩店,我去给说说,反正是干活吃饭。辛苦自然要辛苦点,起码可以自食其力不是?听主任这么一说,郑云妈觉得挺好,就带着郑云由乡下来到城里。她们住在小区的一个半地下室,一个月八百块钱房租,夏天不热,冬天也不太冷。

芳草小区是个老小区,上世纪90年代建的,都是板楼。小区里有十五栋楼,楼与楼之间都有通道,过去私家车稀少时,这通道显得还挺宽,人们出入很方便。最近十年,人们都跟疯了似的,家家户户都买汽车,把楼与楼之间的通道憋屈得连喘气的地方都没有。郑云妈每天凌晨六点钟早早起来就要到小区里扫地,一般要干两个小时。大约八点钟,她就会收拾好,然后到街上的早点铺去买油饼油条鸡蛋豆浆小米粥,有时也去高级点的庆丰包子铺,或者到爆肚铺买份儿面茶。郑云的盲人按摩店要上午十点钟上班,她先吃早点,然后打扮一下,起先她是由妈妈陪着去店里,后来小区里铺了盲人专用通道,她就自己摸索着去。郑云上班后,郑云妈一般要休息一会儿,大约十一点,她就要为小区里的客户做小时工。小时工的活儿不固定,有的是做饭,也有的是打扫卫生,平均每天下来,也能挣个一百多块钱。到了晚上八九点钟,郑云妈总会出现在盲人按摩店,等女儿把钟上完,她们就互相搀扶着一路说笑着往家走。郑云妈心疼女儿,晚上的饭一般做得要丰盛一些,偶尔也到饭馆改善一下。到了母女俩都休息的日子,她们也会到附近的公园去逛逛。最让郑云开心的,是潞城里的电影院增设了盲人电影,她几乎每月都要去看一两场。

郑云还有一个梦想,她要上潞城的城墙看一看。小时候,她陪父亲到城里买年货,她是多么羡慕那些在城墙上放风筝的城里孩子呀。上中学时,她曾到南门的城墙上迎风站立过十几分钟,那时,她发现这城墙并没有小时候看到的那么高那么神圣,她想到了万里长城,那城墙说不定更高。如今,已经双目失明的她,不再奢望去长城了,她只想像初中时那样,能够沿着城墙再绕一圈。为此她不怕辛苦,可以步行,也可以像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马拉松那样去跑。

对于女儿的梦想,做妈的能不知道吗?不过,郑云妈理解不了女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想。何况,现在的城墙随着城市的改造已经荡然无存了,有的只是一小段遗址,在东南角还有一座孤零零的箭楼,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郑云妈想,如果女儿非要绕城走一圈,不妨雇个出租车,或者三轮车,不就是多花几个钱嘛!可是女儿不同意,她说步行或者小跑才有感觉。郑云妈说,等你有了感觉,我这老胳膊老腿非累散架了不可。

日子一天天过着。梦想也一天天在期盼着。

某一天午后,盲人按摩店来了几个中年人。他们好像是喝了酒,来店里消磨时间的。从他们的交谈中,郑云听出,这郊县潞城要改成京城的区了,虽然是一个字的变化,那可是农村城市化的大飞跃啊!郑云还得知,为了庆祝县改区,挂牌那天,城里要搞一场万人马拉松比赛,地点就围绕老城墙进行。交通部门专门测量过,这绕城一圈,刚好是半程马拉松的距离。郑云兴奋极了,她给客人按摩出奇地卖力,仿佛她就要跑马拉松了。

郑云把城里要搞马拉松的消息告诉了妈妈。她告诉妈妈,她要报名参加马拉松。母亲一听吓了一跳,说孩子你脑子不是在发热吧?郑云说,发什么热?我是认真的。我一定要参加马拉松!您一定要给我报名。女儿的话让母亲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她假装认真地说,你听好了丫头,如果名报上了,你可不许给我跑倒数第一。郑云说,“我才不会呢。不过,您得陪着我跑!”“让我陪着你跑?”郑云妈吃惊地看着女儿,她没有说下去,是啊,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愿意陪着女儿奔跑呢!

自从有了参加马拉松的想法,郑云和母亲每天开始锻炼。早晨,郑云和母亲一起早起,母亲扫街,郑云就在盲道上来回小跑。晚上下班,她们先到小区操场上跑个一小时,然后才回家。这样,不知不觉她们坚持了一个多月。她们感到身体比过去明显强壮起来。

马拉松比赛的日子终于来了。比赛的前一天,郑云跟店长说,她今天要早点回家,明天要参加马拉松比赛,她希望店里的人明天早晨要去为她助威。店长说,必须的!晚上,母亲和郑云在老北京饭馆吃了打卤面,特意要了一份儿红烧排骨。回家后,母亲说,咱们今天早点休息吧,养足精神明早好跑马拉松。郑云说,天还早,我给您揉揉身子吧。母亲说,你累一天了,还没累够?你如果真有劲儿,明天就给我全使出来!郑云说,我没问题,我就怕您关键时刻掉链子!

夜色降临了。母亲和郑云都进入了梦乡。天快亮的时候,郑云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自己又回到初中时到电台垃圾堆里捡指套的事。她把那些指套戴满十个手指,在父亲的指挥下,她坐在发报机前嘀嘀嗒嗒地发报,那感觉美极了。正在她兴奋得想笑时,忽然发报机房的门被人撞开了,几个警察模样的人冲过来对她大喊,举起手来,你是个坏女人!郑云茫然不知所措,乖乖地将双手举起来,颤颤地说,我不是坏女人。警察哪里听她辩解,上去一把揪住她的右手,使劲地摇了摇说,你说你不是坏女人,谁信呀,你们看,好女人谁戴着避孕套发报!你今天必须老实交代,这避孕套是哪儿来的!

“小云,小云——”母亲在郑云的耳边叫着。

郑云用力地睁开眼,她感觉有一股光亮从窗外射来,尽管那是从半扇窗射进来的。她猛地坐起身来,对妈妈喊道:“妈妈,几点了?”

“刚六点,来得及!”

母亲说着,将一条热毛巾搭在女儿的头上。从半夜,她就发现女儿在说胡话,开始她认为女儿是在做梦,后来她用手一摸女儿的额头,才发现女儿有点发烧。半夜,她给女儿喂了一粒退烧药,女儿光做梦了,一点也不知道。此刻,时钟已经是上午八点钟。马拉松比赛七点三十分就开始了。母亲没有告诉女儿。她怕女儿急坏了。

二十分钟后,母亲为郑云买了早点,郑云匆匆吃完,说,妈妈,咱们出发吧。郑云妈说,出发。妈妈带着郑云来到潞城东关,那里是马拉松的起点也是终点,此时已是人头攒动。郑云妈悄悄问一工作人员,来晚了还能比赛吗?工作人员说,不可以。郑云妈又问,明天还有比赛吗?工作人员看了一眼郑云妈,说大姐您没毛病吧?郑云妈说,我没毛病,不过我女儿是个盲人,她一直想参加马拉松,我们为此准备了一个多月呢!工作人员顺着郑云妈手指的方向,只见郑云正在做着赛前准备呢。

工作人员看着一脸虔诚的郑云妈,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大姐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不过你得配合一下。郑云妈问,怎么配合?工作人员说,我们找一个没人的空场,我喊预备,然后放一枪,你们就跑,跑得实在跑不动了,咱就算结束。您看怎样?郑云妈说,这主意不错,我们今天遇到活菩萨啦!

一切按计划进行。在潞城大运河广场上,郑云和她母亲弓着腰准备起跑。砰!随着一声枪响,郑云妈拉着郑云开始跑起来,十米、一百米、二百米,虽然她们跑得不是很快,可郑云妈还是不间断地告诉女儿,她们已经到了新华大街、西门、八里桥、北关,不远处就是燃灯佛塔!郑云说,她知道这些地方,她告诉妈妈,她昨晚还梦到了爸爸,爸爸在教她发报,至于后来警察闯入的事,她一个字也没有提。她明白,如果总记住那个该死的指套,她就不会跑完这个绕城马拉松了。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和母亲这样手拉手跑下去,跑下去,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