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哪里”的文学观照
来源:文艺报 | 王国平 2018年07月16日06:25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三个经典的哲学命题始终萦绕在世人的脑海中,引发阵阵沉思。其实,在这三个命题之中,或者说这三个命题之外,还蕴含着另外一个命题,那就是“我正在哪里”。这个命题是让人确立自己的坐标和支点,对所处的时代、时空进行精准的定位,摸清楚自己所处的外在环境,目的还是为了对人自身进行更为透彻的审视。
“我从哪里来”,是要理清自己的来路,寻根溯源;“我要到哪里去”,是对未来走向的一种前瞻性思考,展望自己的去路;“我是谁”试图解决“我”的本质性意义,是人向内用力,对自身进行拷问。而“我正在哪里”,是从外部的角度,对自身所处的环境进行全方位把脉,最终指向的还是人自己。具体来说,这个命题还可以进一步细化,比如说:“我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时代?”“我正站在哪里?”在某种意义上说,文艺领域提倡现实题材创作,就是期待作家艺术家围绕“我正在哪里”的命题进行艺术化的回答与阐释。
要破解“我正在哪里”这个命题,是难的。因为现实有很多的面向,丰富而饱满,甚至可以说庞杂得很,是个多面体,有时难免有点摸不着头脑,陷入“盲人摸象”的尴尬境地。关键是现实时空不是固化的,不是“过去完成时”,而是还在不断地变化,属于“现在进行时”,还在不断地生长,有的是顺着长,有的是逆着长,有的甚至还在半道上长出新的枝杈,让之前的预设和预判失灵、失效。
书写过往,一头扎进历史的故纸堆,有时看来是一件颇为快意的事。因为路径可能是现成的,可以轻松上路,再运用好一些刚面世的新资料和现代化的新思维、新手段,总是能留下一些新的发现或者新的思考,区别在于多与少、深浅。
书写未来,天马行空的想象是一种无羁绊的放纵,竭尽全力地搅动自己的脑容量,去对世界进行私人化、个性化的观察与开拓,只要无限地忠诚于自己大体上可行了。尽管“未来已来”,但更远的未来还在路上,还是可能歇口气的。
而书写现在,却是一件更为棘手的事。大家都在场,都身处其中,绝对的“零距离”,稍有偏差和不符,就容易冠之“不真实”“太离谱”的罪状。好不容易把事情梳理得纹路清晰,但发展中的事实陡然拐弯,有了新的轨道,于是一切努力可能会显得有些陈旧,甚至有可能成为一个笑话。
现实题材创作是难的,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偃旗息鼓、败下阵来。只有明确了“我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时代”“我正站在哪里?”这些问题,才有可能更好地面对“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的终极拷问。直面现实,真面人生,直面时代,是作家艺术家的使命,也是宿命。
现实的生动性是不可思议的。今年江苏省高考作文关注“生活处处有语言”的话题。现实生活中的语言,越来越贴近生活现场。就拿一个移动支付APP广告来说,关注的是一位年轻旅行者的感受:出门旅游,扫码乘公交,再也不用买口香糖换零钱了。那种“多方便”“快速便捷”之类概念化的表述已经没有市场了,而是从更细、更小、更实的角度切入,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再也不用买口香糖换零钱了”,找地方换钱的尴尬、换一把零钱没地方存放的尴尬都解除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例,说明现实生活的语言环境是一个什么样子,话语方式、言说姿态已经发生了截然不同以往的变化,再一味搬弄那一套“老古董”,纯属无效劳动,甚至成为反面教材。这也意味着作家艺术家在面对现实生活时真是马虎不得。“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没有切实的行动,没有专业的敏感,走走过场,无异于隔靴搔痒,难有真收获、大收成。
自然,现实题材创作不是对现实进行简单的搬运,而应该是一种创造,一种具有包容性的创造。孙犁说过:“为人生的艺术,不能完全排斥为艺术而艺术。你不为艺术而艺术,也就没有艺术,达不到为人生的目的。你想要为人生,你那个作品就必须有艺术,你同时也得为艺术而努力。”现实题材创作不是单向的,而是复合的,要有大的气度和胸襟。同时,有必要明确的是,现实题材创作本身并不意味着“高级”,简单化地滑入“题材决定论”,以为只要是现实题材创作就有“豁免权”,就天然地“高人一等”。现实题材创作就是好的,这是一个伪命题,而以为篇幅长的、规模大的就好上加好,更不是一种好风气。文艺创作是有水准要求的,是有自身发展规律的,是有一套完备的价值评判体系的。任何文艺作品,都要经过这套评判体系的衡量,才能得出真正的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