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学》2018年第7期|李东文:歌手马琦
来源:《上海文学》2018年第7期 | 李东文 2018年07月19日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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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琦喝了点酒,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车少人稀,感觉整条街都是自己的。他自言自语:我拖着影子走啊走,脑袋长长像西瓜,身体厚厚像河马,又丑又笨重的我撞呀撞呀撞上了墙,变呀变呀变成小溪水……
马路刚刚洒过水,地面看起来比干燥时更不干净。
像以往那样,马琦上楼睡觉前来到刘小美档口。今天吃云吞还是水饺?刘小美问。面条!马琦说。啤酒呢?刘小美又问,啤酒要不要?马琦打着酒嗝说,啤酒我都想吐点出来卖,客人送的,不喝都不行,喝了一杯接着还有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刘小美笑笑,转身去下面条。
马琦勉强吃几口面条,热出一身汗。酒吧的气温宜人,却空气混浊,街外面空气干净,但燥热难耐。他强迫自己再吃几口,反胃了,冲进绿化带狂吐。刘小美过来拍着马琦的后背问要不要去医院。马琦说不用不用,我除了感觉身体正在重组之外没有其他的感觉。什么?她没听懂这冷幽默。马琦抹着嘴说,在这个路灯下,你皮肤粉嫩粉嫩的很好看。
最后的两位客人,一对小情侣,忍无可忍,掩面而去。
夜已深,街上再无他人。刘小美的女儿妞妞在摊位旁的童车上睡得香甜。马琦蹲下来,看到妞妞脸上的茸毛被路灯照得透明闪亮,说,路灯下的美女有如童话故事中的小精灵。
你知道吗?马琦说,我刚才趴在那里吐的时候一直都在担心。
你担心什么?
担心我的吉他被路人顺手牵羊。
刘小美愣了一下说,我还以为你会担心妞妞被人抱走!
马琦一拍大腿说,对啊,我真是太没人性了,吉他算个屁!
2
周末早上,小虎带着两个姑娘来马琦家排练。小虎狂热地爱着音乐和生活,每天都像打了鸡血。小罗是小虎的女朋友,另一位女孩叫谷满满,是小罗带过来给马琦配对的。天气闷热,残旧的风扇拚命地转啊转,气温没有降下来,徒添噪音。
刘小美端来一盘蒸饺,让马琦跟她过去取泡好的茶。马琦以为刘小美吃醋,没想到过去后刘小美对他说,那个女孩不错,看上去又漂亮又温柔,中午请大家下馆子吧,男孩子要大方一点。马琦说,我又没说要泡她。说着,蜻蜓点水,在她的小蛮腰上掐了一把。刘小美打开马琦的手说,姐是过来人,你留意一下女孩的眼神就知道她心里有没有你了,喜欢你的是那个白一点的女孩。她叫谷满满,马琦说。刘小美说,她两眼冒火,恨不得生吃了你。马琦说,我现在生吃了你。
因为晚上试唱新歌,有一点压力,所以没过多久,马琦和小虎就开始练习了。马琦心乱,手不稳,总出错。两个女孩无聊,到隔壁看电视。马琦没有电视这种奢侈品。刘小美翻箱倒柜找好吃的来招呼两位不速之客。
刘小美说,你们四个,两对金童玉女。
谷满满赶紧说,小罗和小虎才是一对,我今天才认识马琦的。
刘小美说,今天认识,明天就是好朋友了。又说,你姓谷,叫满满,名字真好,一听就知道是公主;马琦很不错的,斯文、有教养、有才华,歌唱得那么好听;我去进货什么的,把妞妞放他那里一点也不担心……
小罗接口说,对对对,马琦以后会成为一位好丈夫、好爸爸,满满加油!
谷满满说,去你的,尽胡说八道。
刘小美又说,你看你们多幸福,大学生呢,以后肯定要做斯文的工作,赚好多钱。小罗说,姐姐你也不错呢,自己做老板。刘小美说,像我这样的人,读书少,做来做去都是粗活,客人给张整钱还怕是假的。再聊一会儿,小罗她们觉得无聊,找借口离开了。
刘小美外出前过来问马琦中午要不要借她家的厨房煮饭。马琦说,我们叫外卖。马琦家像难民营,除了床和几张塑料凳子外,什么也没有。
刘小美走后,小罗说,我想要一个像小美姐这样的姐姐。
3
盛夏的家园/苍翠迷人/燕子飞去了更北的北方/不见影踪/有如爱人的心/飘飘摇摇/流浪在我看不见/躲藏在我摸不着的远方/那个角落。风沙满天/雾霾如灰/我们站立在最辽阔的旷野/祈求老天/不要稀里糊涂/不要让你向南/我向北/各自天涯
严冬已降临/白雪如皓/燕子飞去了更南的南方/不见影踪/爱情瓜熟蒂落/甜甜蜜蜜/飞扬在我紧抱着/弥漫在我们走过的/每个远方
夜里,马琦唱出这首自创的《各自天涯》,博得满堂喝彩。
马琦望着谷满满和小罗坐着的那张桌子唱,谷满满便以为那是专门为她而唱的情歌,陶醉得浑身发烫。
就在谷满满满脑子邪念的时候,两位风姿绰约的辣妹走上舞台,在马琦和小虎身边蛇一样扭来扭去。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谷满满恶从胆边生,抄起桌上的酒瓶作状上去砸。小罗拉住满满说,在酒吧做事多少都会被客人抽点水的,酒吧歌手的女朋友要有一颗博爱的心。在两首歌的间隙,一位身穿背心、手臂上有龙形文身的壮男硬塞过去一杯酒,与马琦勾肩搭背地干了。谷满满说,酒吧不仅有男欢女爱,还有好基友。小罗说,所以我不愿到这里来,看着这些得罪不起的人在他们身上摸来摸去干生气。两位三十来岁的大叔端着酒过来请她们一起玩,小罗努努嘴说,台上唱歌那两位会吃醋的。大叔说,你俩狗胆真大,酒吧仔也敢要!小罗问大叔要了根烟,说,他们挺逗的,玩玩还行。谷满满问,酒吧仔怎么了?大叔说,他们早晚会被富婆包,要不然是被富翁包。小罗说,怕什么,等他玩够后我再给他生几个孩子拴紧他。在谷满满的诧异中,小罗与大叔互吐烟圈,划拳喝酒,秒变为酒吧堕落妹。
各种骚扰、各种纠结之后,时间到了,他们去下一家酒吧赶场。下一个酒吧的情形如出一辙。两位女孩又累又醉,已无力纠结,只想早点回去睡觉。小罗说,在酒吧这种地方玩久了,再害羞的人都会变成豪放派。马琦接口,当你长时间凝望地狱,地狱也会凝望你。
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小虎在马琦耳边说,你今晚应该能把谷满满带回家。马琦瞪眼说,我又不是随便的人,怎么能第一天认识就带回家?小虎说,有缘千里来相会。马琦说,得再培养培养。小虎说,以前觉得你挺坦率的,没想到你这么熊!马琦说,激将法对我没用。小虎说,你看满满那个样子,你不带回家你受得了?马琦问,满满怎么了?小虎说,她全身酥酥麻麻好几小时了,难道你没看出来?马琦笑笑,不跟他贫,去经理那里取报酬。等他回来,谷满满趴在桌上睡着了。马琦问,要不要找个担架把她抬回家?
大家正讲着笑话的时候,谷满满挺直了身子高声说,睡一觉,精神抖擞,又可以大战三百回合!小虎递给谷满满一支烟。谷满满下意识接过,但躲开了小罗递过来的已经点着的打火机,说,我又不抽烟!
第二天是周末,他们很放松,一路低吟浅唱着慢慢走。两个女孩在中间,男孩在两边,手拉手,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
到了马琦家楼下,刘小美笑眯眯地站在那里迎接他们。马琦的心突突突地跳得快了起来,后悔把大家领到这里来。但既然来了,少不了坐下来宵夜。几个小菜,几瓶啤酒。菜还未上桌,谷满满趴在桌上又睡了过去。
邻桌的客人见马琦他们带着乐器,请他们演奏。马琦说,卖艺不卖身,有钱给就干。
谷满满被马琦的歌声惊醒,以为又回到了酒吧,猛地抬头说,不喝,不喝,真喝不下了。她像个美貌的大阿福,憨态可掬。马琦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下。马琦心跳加快,偷望刘小美,发觉她正专心地煮东西。
谷满满问,天天工作到半夜,隔天怎么会有精神上课?马琦说,我一周只唱三个晚上,不是周末的晚上,不跑场,唱完就回家睡觉,小虎是财迷,每天晚上都出去唱。小罗接口说,哎哟,满满你对马琦这么贴心,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呢。
漫长的宵夜结束后,谷满满跟小罗和小虎一起走了。他们都住学校的宿舍。马琦说不能让谷满满做小虎和小罗的电灯泡,要送她,但谷满满坚持让马琦快上楼睡觉,天都快亮了。
曲终人散,宵夜档最后只剩下马琦傻坐在那里发呆。他在心里自嘲,瞎折腾了半天,啥也没落着,还把刘小美得罪了。他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谷满满,若是喜欢,她说要走时,为何一句挽留的话也没说?若说不喜欢,为何她离开后心里觉得遗憾,而不是如释重负?
刘小美悄没声息地过来,问,你怎么不把满满留下来?马琦问,我为什么要把她留下来?她喜欢你,刘小美说。马琦说,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她喜欢我,我就要把她留下来?你怎么不问问我喜欢的是哪个?刘小美说,难道你喜欢的是小罗?马琦说,我喜欢的是你。
那边,妞妞做梦,突然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无法给女儿提供更好的安睡环境,刘小美一直心怀愧疚。
本来,谷满满这个女孩子,在马琦的心中是可有可无的,但刘小美隔三岔五就提醒他,谷满满是美女……
一天早上,小虎过来找马琦,上楼梯时先遇到刘小美,往上走几步又遇见谷满满,心里顿了一下,以为她们是一前一后从马琦家中出来的。
小虎跟马琦讲楼梯中的情形,马琦揉着眼睛说,我也觉得对不起小美姐,想跟她道个歉什么的,但就是开不了这个口。他原以为刘小美会找自己算账,要他赔偿什么的,但她没事人一样客气、自然,也还让妞妞来跟他亲热。
这不是挺好的吗?小虎说,再见亦是朋友,分手不出恶言,情侣做不成做姐弟。
马琦说,但我还是亏欠了她,每次见到她,我都会有种不安的感觉,怕她会在我睡觉的时候切了我的小鸡鸡。
小虎说,怕你就搬家咯。
马琦说,我不是那种遇事逃避的人,我要在这里等着小美姐惩罚我。
小虎骂,神经病!你这是贪心,搂着新的,念着旧的,想三妻四妾呢你。
4
暑假到了,学生们各自回家,各见各的娘。
小虎挂科太多留级,暑假不敢回老家,想拉马琦留下来一起唱歌赚钱,顺便一起去附近的景区玩下。马琦说,平时大把时间玩,逃两天课就可以去趟北京了,犯不着放假的时候去。
求求你了,哥们,从了我这一次,以后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小虎说。
马琦说,我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我不缺钱,不用这么拚命。钱,马琦真的不缺,他有个对他心怀愧疚的爸爸和一位暴发户舅舅。
暑假去谷满满家玩,是事先讲好了的,但回家没几天,谷满满就打电话来说,她要和家人一起出国旅游。马琦一个人在家,一日两餐都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很寂寞。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他手痒,明知谷满满家没人,还是拨了她家的电话。令他意外的是,谷满满的妈妈接电话了。谷妈妈说,满满跟未婚夫去英格兰旅行了。
谷妈妈说,明年满满大学一毕业他们就结婚。
家很安静,父亲马成功上班未回,母亲蔡惠芬在外打麻将。马琦心里憋屈,大吼大叫,把家震得嗡嗡响。他在电话上按来按去,按出了刘小美家的号码。接电话的是妞妞,她说妈妈睡觉,她在看电视,声音调得小小的,妈妈工作很辛苦,不能吵醒了妈妈……马琦问她想不想吃月饼?妞妞说想吃,但妈妈不给,说要留到中秋请嫦娥姐姐吃。马琦说,叔叔明天拿给你。
机票买好后,马琦打开钢琴,想弹点什么,但叮叮当当的曲不成调,律不连贯,太久没碰钢琴了。小时候用过的琴谱,纸张发黄,边角卷起。他刚开始学琴的时候,马成功还是小科员,蔡惠芬在工厂上班,每天晚上,还未胖起来的马成功和他并排坐在长条形的琴凳上,假装很在行地指导他练琴。上到初三,功课很多,在蔡惠芬的一再坚持下,马琦终止了练琴。在马琦的印象中,放弃钢琴,是这二十年来,马成功与蔡惠芬唯一达成共识的一件事。酒吧观众的掌声让马琦意识到,父母当年的决定是错误的,拚命挤进去的大学不外如是,音乐比机械制图有趣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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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美用丰盛的晚餐迎接马琦的归来。
马琦舟车劳顿,心情低落,讲了自己被谷满满抛弃的事。他一边讲一边觉得羞耻,他其实知道刘小美是最不合适的倾诉对象,但他又忍不住不讲。刘小美摸着马琦的手背说,谢谢你肯跟我讲这些,你这么与众不同,她放弃你,应该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的。你不怪我吗?马琦问。刘小美反问,我为什么要怪你?
再晚一些,马琦跟刘小美一起到外面摆摊,邻近摊位的老板跟马琦打招呼,亲切而自然,好像他未曾离开过。马琦心想,与世无争,在这街边做点小生意,在酒吧唱歌赚几个小钱,也是诗意的生活。
到夜深准备收摊时,小虎带着一位像马琦一样高高瘦瘦的男孩来吃宵夜,看到马琦,相当意外。马琦说小虎你找到新搭档,不要我了。天气太热,酒吧的生意火暴,请他们唱歌的老板很多,钱也给得爽快,小虎提议马琦明晚一起去酒吧唱歌。马琦说时差还没倒过来,不想唱。小虎说,屁的时差。马琦说,英格兰和中国有时差。
小虎他们走后,马琦站在刘小美的门前犹豫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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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琦突然离家,作为父母的马成功和蔡惠芬没怎么当一回事,只是在送他上机场大巴时叮嘱,路上小心,到了报平安。倒是他的暴发户舅舅,反应尤其激烈,先是臭骂蔡惠芬,再打电话问马琦是不是在家受了委屈。舅舅的儿女情长,令马琦感动,便跟他开玩笑说舅舅你才是我的亲爸,马成功是冒牌货,舅舅你想我的话就飞过来,我带你去酒吧玩。
隔天,舅舅真飞了过来,倒是把马琦吓得不轻。马琦要给舅舅找酒店,舅舅说,哪有到了外甥家住酒店的道理?马琦担心自己与刘小美的事露了蛛丝马迹,会惊吓到舅舅,无论舅舅多么暴发户,多么疯癫,也是长辈。但舅舅坚持不住酒店。他带舅舅回家时,在走廊遇见刘小美,大声打招呼:刘姐好!这是我舅舅,蔡总;舅舅,这是我的美女邻居刘姐姐,刘老板。刘小美愣了一下说,噢,你俩长得还真像,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你爸爸呢。舅舅肥头大耳,满脸胡茬,活脱脱一个土匪,马琦脸型狭长,肤色苍白,像古代秀才,何来的相似?
舅舅刚进屋就咋咋呼呼:这房子又破又旧,连泥水佬都不住,比我家的厕所还小,放个屁能臭一屋!马琦说,你放个看能不能臭一屋。舅舅说,马琦啊,你是大学生,不是泥水佬!马琦说,泥水佬住工棚,免费的,我这里租金还很贵。他趁机怂恿舅舅去酒店住。舅舅手中的旅行包往地上一扔说,别说是这样的民工房,就算是老虎窝,你能住,舅舅也能住。马琦只好下楼买凉席。舅舅睡床,他打地铺。他住的这个区,小巷狭窄,又破又旧,房子像狗窝,但生活方便,衣食住行,购物休闲,色情浪漫,想要什么都能找得到。
家里没有做饭的工具,马琦带舅舅去饭店,点了烤猪蹄、臭鳜鱼、水煮毛豆等当地特色菜,外加几瓶啤酒。爷俩吃得不亦乐乎。
吃罢饭,本想带舅舅去附近走走,但舅舅说累了,难受得像在倒时差。舅舅也讲时差,让马琦觉得他这是在暗讽,想对着他的大肚腩来两拳。他说,舅舅你只出过一次国,还是很多年前的新马泰几日游,总是时差时差的讲,笑死人。舅舅说,哪个讲我只出过一次国?我上个月才去的泰国。马琦说,去泰国?我怎么不知道?舅舅说,我偷偷去的,你舅妈都不知道。好奇怪,你为什么要自己偷偷去?舅舅说,想去就去,你知道舅舅这个人,从不委屈自己的。
又讲了会儿闲话,马琦说,现在回去睡觉感觉有些早,要不然,去澡堂搓个背?挺舒服的。舅舅打着哈欠说,改天,改天,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抱个枕头睡,美女都不想抱了。马琦想了想说,舅舅你好像有心事,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不开心呢?你看你,脸上的表情很古怪,舅舅你不是这么没趣的人,你以前还拉着扯着要带我去桑拿见识大世面呢……马琦还在啰唆,舅舅冷不丁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舅舅说,什么心事不心事的,讲得这么斯文,要是连你舅舅这样的大老粗都有心事,树上的小鸟都能变成大飞机。
马琦和舅舅疯疯癫癫地一路胡说着回到家的时候,小虎坐在门前等着。小虎说,刘姐说你和舅舅出去吃饭了。地上好几个烟头,楼道通风不好,难闻的烟味让舅舅的鼻炎发作,惊天动地般打喷嚏。小虎的新搭档因为父亲得急病回家了,小虎来找马琦救场。马琦说,你一个人自弹自唱也可以吧?小虎给马琦看他的左手,食指包着纱布。他切菜切到了手指。马琦说,你居然煮饭!小虎说,还不是那个神经病小罗,非要吃我做的饭,说是什么拍拖周年纪念日,狗屁的纪念日,差点没把老子搞残废。舅舅把喝过几口的啤酒递给小虎,小虎仰头咕噜咕噜狂喝几口,说,这烟抽得我喉咙冒烟。舅舅说,你抽这么便宜的烟当然伤嗓子了,给,抽支大中华。马琦问,小罗不是回家了吗?小虎郁闷地说,提前回来了,说想我想得快发疯,我被她折腾得快要发疯才是真。舅舅让小虎唱首歌,说如果唱得好,就让马琦去帮他,唱得差了,自觉滚蛋。
马琦的家里人,包括舅舅和父母,都不曾知道马琦是小有名气的酒吧歌手。马琦话少。两位少年看似随意的表演令舅舅叹为观止。舅舅对小虎说,你得戒烟。小虎说,对,抽烟对嗓子不好。舅舅说,我才不管你嗓子好不好,我是叫你不要把我家马琦带坏了。
一首歌令舅舅变得不困也不乏,“时差”倒正,像打了鸡血,雄赳赳,气昂昂,伙同两位青年歌手去赶场子。
在楼下,舅舅见到站在档口后的刘小美,愣了一下说,刘小姐果然是老板。刘小美笑笑说,蔡总有空来坐坐?舅舅说,我们去赶场,饿了再来。
马琦和小虎在台上唱歌,舅舅在台下买了很多酒请夜场女孩喝。舅舅对女孩子们说,你们看台上弹吉他的美男子,帅吧?我外甥,我妹妹的儿子,我疼他多过自己的儿子;要不要我介绍他做你的男朋友?女孩说,你说的是小马哥吧?不用你介绍,我们跟他早就订了婚,等他毕业我们一起嫁给他,每人给他生三个孩子。舅舅说,生那么多小孩?好,非常好,尽管生,我帮你们养。舅舅很开心,暴发户恶习发作,塞给姑娘们很多小费。
马琦他们赚的是小钱,舅舅花的是大钱。小虎对马琦说,真看不出你还有个大款舅舅。马琦说,不是大款,是暴发户。小虎问,你舅舅是哪个大学毕业的?社会大学。小虎说,不会吧,他看上去挺有内涵的。马琦说,他是最近几天突然变得有内涵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回家的路上,舅舅说自己眼光不错,马琦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大将之才,以后必定有大出息。小虎说,舅舅,我呢,你觉得我怎样?舅舅说,你一般。为什么这样讲我?小虎不服气。舅舅说,你心眼针孔一样大,精打细算,小打小闹你没得说,大事你做不来。马琦问舅舅胡花了多少钱,他说钱没问题,有钱花,随便花,花得值,花得开心。他钱夹子只剩下几张呆头呆脑的银行卡了。
本来说好了要一起宵夜,但回到楼下时刘小美已不在。马琦有种不安的感觉,因为平日这个时候她还未收摊。
进屋后,马琦困乏得简直想死,倒在新买的凉席上一秒不到便呼呼睡去。长时间没混酒吧,不适应了。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稀里哗啦的流水声吵醒。舅舅在冲澡。窗外隐隐泛白,天快亮了。马琦起来,看到舅舅开着门在洗澡,庞大的身躯令他看上去似一头成年大象。一泡尿憋得马琦受不了,顾不得许多,走去阳台的洗手池上撒。尿到一半,发现刘小美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羞得无地自容。刘小美忍住笑说,她不是有意偷窥,她起来是因为妞妞尿床了……等马琦再次醒来,又听到洗手间内有稀里哗啦的流水声。快中午了,马琦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叫。
马琦以为舅舅热疯了,从昨晚冲澡一直冲到现在。舅舅全身挂满了水珠,熊一样走了出来,嘴里抱怨,你这房子哪是人住的?火炉一样,热死老子了,这风扇没风不说还响得像飞机……你要不要装一台空调?或者搬去一间有空调的房子,舅舅给你钱。
房子向西,只有阳台,没有窗,没对流,热是必然的,但马琦并不介意,因为他在刘小美那边睡的时间比在自己家中多。
聊了会儿天,不知不觉谈到了音乐。马琦小时候学过钢琴,而且还学得不错,舅舅是知道的,但舅舅不知道他会弹吉他,歌还唱得这么动听。马琦告诉他,自己从高中就开始自学吉他了。舅舅很是感叹,说自己和马成功他们都不是好家长,连马琦这么优秀的孩子都轻视了。马琦认识的舅舅是粗糙、狂野、蛮不讲理的,这时自己像与另一个舅舅相处,很不习惯。马琦说,为什么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疼我?舅舅说,你是受了马成功的影响,认为你舅舅是洗脚上田的暴发户,没文化、粗鲁、没品味。马琦说,舅舅乱讲,我哪有。舅舅说,你这样认为舅舅也不会生气,舅舅读的书少,本来就是暴发户嘛。
舅舅说要买钢琴,把马琦吓得不轻。舅舅说,我有两个儿子,我一直都希望他们好好读书,读大学、读博士,做医生、做工程师、做艺术家,还会弹弹钢琴拉拉小提琴什么的,但他们不争气,读书死笨死笨不说,还年纪轻轻就出来混社会,虽然他们现在混得不错,赚的钱比老子多,但他们都不是我最想要的孩子,你妈妈总说我是暴发户,其实你两个表哥比我更暴发户,你知道他们多不讲文明,连我都觉得他们很过分。马琦说,我觉得舅舅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傻了,以前的舅舅多么自信。舅舅说,别看舅舅没文化,舅舅也是讲道理的,你知道吗小马琦,舅舅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儿子,斯文又懂事,还长得像明星,真不知马成功下了多少功夫才把你教得这么好,你看你,会唱歌,会弹钢琴,吉他也弹得这么好。马琦说,舅舅,我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好的。舅舅说,在舅舅的心中,我的小马琦是完美的。舅舅又说,你六岁的时候,你妈来问我借钱买钢琴,我说借什么借,我送一台就是,那个时候,我穷得丁当响,只有千把块钱,你家那台雅马哈是我借钱买给你的,你看质量多好,现在还能用。
在舅舅的一再坚持下,他们去买了台雅马哈电子琴。电子琴体积小,毕业时可出手也可随身带回家。
剩下来的暑假,马琦陪舅舅到周边转了一圈,南京、杭州、上海、黄山、九华山。
在机场分手前,舅舅说,你以后要多练琴,寒假的时候我要听你弹十级的曲子。马琦说,我只有八级的证。舅舅说,你还有半年时间练——酒吧乌烟瘴气的,我待着都不舒服,别说你这么单纯的小孩了,以后少去吧——缺钱就问舅舅要好了。泡妞用钱能问你要吗?马琦问。舅舅说,泡妞是人生头等大事,怎么花钱都可以,你有本事生个小孩玩玩,舅舅帮你养,不用你操一点心。马琦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感觉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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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后,马琦专心于功课和钢琴,没再去酒吧唱歌。凭空多出了许多时间,马琦感觉有些怪,夜幕降临后手痒,心也痒,多余的精力令他想跟刘小美多缠绵,但刘小美要做生意赚钱,健身运动大都是夜深进行,常因太困太乏而草草了事。他们之间的激情期已过,比马琦预期的时间更短。
马琦去刘小美的档口帮忙,洗碗、洗菜、擦桌子、收钱、炒菜,什么都抢着做。小虎想与马琦继续合作,但马琦在路边摊给刘小美打工打上了瘾,不肯重出江湖。
迎新晚会上,马琦和小虎合作唱了他们之前一起创作的新歌,大获好评。女生们对他们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星期六,阴雨连绵,马琦从刘小美家回到自己的狗窝,刚洗完澡,穿着裤衩在屋里闲逛,谷满满就进屋了。她给马琦带了哥顿红茶和速溶咖啡,英国货。马琦脸阴阴的不吭声,谷满满耐着性子说,你到底怎么啦?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理我了?马琦从床底的纸箱子中翻出一袋葡萄干,说,给你吃,我舅舅买的。谷满满走过来,想抱马琦,但被马琦推开了。
正无话可说的时候,妞妞来喊马琦吃早餐。谷满满伸手想抱妞妞,妞妞缩到马琦身后。才一个暑假,妞妞便把曾经很亲密的大姐姐忘记了。马琦抱起妞妞对谷满满说,走,咱爷俩一起过去吃早餐。谷满满大怒,摔门而去。
晚饭后,狂风骤雨,小虎带着小罗来找马琦,再次请求他重出江湖。小罗在小虎去厕所的间隙责问马琦怎么可以这样对谷满满。马琦说,暑假的时候,我打过电话到她家……小罗沉默。马琦说,难道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小罗说,我是听你讲才知道的。
因为下雨,刘小美无法开档做生意,马琦闲得慌,在小虎的一再鼓动下,一起去酒吧客串。
在酒吧华丽的灯光下,喧哗、浮华、萎靡……关于夜场的一切,像复发的毒瘾。离开一阵子回来,马琦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喜欢酒吧,在这个狭窄而不规范的舞台上,一直困扰着他的孤独感,幻化成一个个饱满的音符。射灯扫过,他似乎看到谷满满在台下向他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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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刘小美盘下了附近一间小食店,起名为美琪美食,请了厨师和服务员。
新店开张,生意不是很好,刘小美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马琦听到刘小美在电话里跟什么人讲钱的事,语气不是很和谐,就问她要不要帮忙。马琦把酒吧里唱歌的报酬和舅舅给的那些钱都存了起来。他想借钱给刘小美。刘小美说,你想多了,这点小事难不倒我。感觉怪怪的,到底出什么事了?马琦问。刘小美说,能有什么事?有事也是好事。
一场秋雨后,天气变凉,刘小美给马琦买了件卫衣,问他最近怎么回得这么晚。天气没那么热后,马琦多数在自己家中睡,不再打扰刘小美。而事实上,美琪美食开张后,刘小美母女早起早睡,与马琦错开了作息时间。马琦说,小虎这个财奴,非要多跑一个场,害得我每天很晚才能回家,他这样下去,早晚会被学校开除。
秋天真的来了,从一号教学楼通往饭堂的林荫大道上,跌满了卷边枯叶。马琦与谷满满不期而遇。一阵乱风吹过,头顶飘下无数落叶,有如天女散花。四目相对间,马琦问,最近很少见到你,你还好吧?谷满满没好气地说,我不好。
上午课间休息的时候,生活辅导员过来告诉马琦,有位姓刘的女士打电话来让他和小虎中午到店里去一趟,有急事。马琦课也顾不得上了,喊上小虎等几个有蛮力的男同学就走。经过五金店,买了几根水管。小虎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作为小美姐的男人,你关键的时刻要挺身而出。
美琪美食店里,刘小美的前夫,一个吸毒多年的英俊青年,正与几个“道友”高谈阔论,间中还摔个杯子碗什么的。店里再无其他的客人,与往日这个钟点上座率偏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马琦进店高喊,小美,上茶!
一位毒友尖声高叫,哥,有人调戏你老婆。另一位说,小美,多好听的名字,我都想娶一个叫小美的老婆。刘小美过来上茶、点餐,正眼都不往前夫那边望一眼。前夫不乐意了,一拍桌子吼,目中无人,当老子死了啊?说罢,摔了手中的茶杯,冲上来要掀马琦他们的桌子。小虎早有防备,脚一伸,前夫猛地向前冲,正好撞到马琦的肘上,痛得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两桌人便打了起来。弱不禁风的“道友”哪里是马琦他们的对手,片刻间便吃饱了拳脚,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打不过,“道友”们用下一招,躺地上装死。马琦揉着打痛了的手说,差不多可以报警了。前夫说,你报来看看,你要带我去医院验伤,要赔我们的误工费,精神损失费。马琦说,老子的老子公安局的,怕你!小虎接口说,抓起来先要验血,看谁的血里有货,别的什么事先不说,进戒毒所是没有疑问的了。
再纠缠一会,马琦把前夫拉到一旁,塞给他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信封,让他答应从此以后再不要来烦小美,就算不念夫妻旧情,也该念一下女儿。前夫有台阶下,又得了钱,招呼朋友走了。
过了一小时,马琦让同学们先吃饭,他出去买包烟。他出门转左,用公共电话报警说某某出租屋,有人藏毒吸毒……这个计划,早些天就和刘小美商量好了的。刘小美这个前夫,上个月才刚从戒毒所放出来。马琦算准了,警察报警后马上出动,应该能人赃并获。
不久后,刘小美发现自己怀孕了。
9
下课后,马琦去美琪美食店用餐,看见坐在收银台后的刘小美向自己使眼色,以为她的前夫又来捣乱,犹豫间听到她大声吩咐店员:阿莲,给客人带位。妞妞被两位六十开外的老人逗得乱笑。原来是外公外婆。马琦的大脑停顿了一下后自觉配合小心翼翼的刘小美,像个普通的食客那样点了土豆牛肉套餐饭。
饭后,马琦回家,进门就看到一个纸箱,装着他的拖鞋、牙刷、毛巾等零碎,床上胡乱扔着几件衣服。刘小美赶在父母发现之前放回来的。他们是默契的,比如上次,刘小美不小心怀孕,没跟马琦商量自己去医院做了药流。
刘小美父母在的这段时间,马琦放学后不再急急地赶回出租屋,和别的同学那样,背着书包去饭堂,到同学的宿舍蹭午觉,提前去酒吧唱歌。马琦发现,作为一名大学生,如果不去酒吧唱歌,如果不谈恋爱,会有很多空闲,会很无聊,很苦闷。
清闲是短暂的,几天后,马琦和他的同学被安排到另外一个城市的工厂实习两个月。他们还有不到一年就毕业了。
天气变冷了,吃工厂食堂清汤寡水的饭菜是痛苦的,手洗衣服是痛苦的,夜幕降临后和许多同学一起看电视消磨时间是痛苦的,漫漫长夜抱枕独睡是痛苦的……种种不如意。打电话给刘小美,不是说忙,便是无人接听,或者说不方便讲话。再打电话给舅舅,舅舅要么不接听,要么一个劲地叮嘱马琦好好读书,天天向上。土匪一样的暴发户舅舅变得婆妈琐碎,让马琦很不适应,每次都以为电话那头其实是个陌生人。
从工厂实习回来,马琦提着行李去美琪美食店,在马路对面看到店里的胖子大厨正在撵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瘦子是刘小美的前夫。前夫没有如马琦和刘小美预期的那样,被“陷害”了去强制戒毒。
前夫落荒而逃,马琦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刘小美给胖子厨师拉扯衣服。两个月前,刘小美亦如此待他。刘小美发现马琦,身体僵了一下,夸张地大声说,小马回来了啊,吃饭没?想吃什么?姐请客。马琦说,谢谢,我吃过了;没事,我刚好路过,进来打个招呼,我还要回学校报到……马琦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10
寒假来临前,马琦退租,将大部分东西托运回家。寒假过后他会在老家实习,夏天时回校交毕业论文和答辩就行。
临近毕业,大家都忙。思絮纷乱。马琦失恋,郁闷难耐,每天形单影只地来往于教室和宿舍。有一天傍晚,冷风阵阵,天空阴沉沉,马琦在操场边上发呆,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真冷,要下雪了。回头一看,是围着火红围巾的谷满满。她递给马琦一张披头士的CD,说,我在英国时买的,开学的时候想送给你,但你像吃了火药一样不让我靠近。马琦下意识接过,忍不住说,你都有未婚夫了,为什么还要给我买礼物?谷满满说,我妈乱讲!我是陪我姑妈过去的,我表哥在那边定居,请我们过去玩的。马琦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谷满满又说,我也是上星期才从小罗那里知道你为什么生气的,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讲呢?马琦心中五味杂陈,羞愧万分。
搬离出租屋前,马琦去找刘小美归还那些以前她送的东西。刘小美说,你留着吧,反正我要来也没用。马琦说,我以前一直在想,等我毕业后,不回广东,在这里找份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去酒吧唱歌,从酒吧回来后和你一起收档,存够钱后买房子和你结婚,生个儿子……刘小美说,你别逗了小马,我只是想跟你玩玩的,我又不是小姑娘,早已经不信甜言蜜语了,你这么认真干吗?马琦不甘心,说,难道我们之间,真的没有爱情?刘小美说,我这样的人,这样的经历,哪里还有资格讲爱情?马琦想过去抱刘小美,但对方用眼神制止了他。刘小美说,我现在已经有正式的男朋友,不能再跟你胡来了。正式的男朋友?马琦憋屈,在一起甜蜜了这么久,自己都不是正式的!谁?他明知故问,有种要爆炸的感觉。你认识的,刘小美说,胖子厨师,他也是离了婚的,我们很合适……马琦无语,黯然离去。
11
马成功夫妇破天荒一起去机场接儿子。机票也是马成功给预订的。但他们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医院。舅舅明天做手术,敲开脑壳取肿瘤。手术风险高,今天这一面,很可能是永诀。马琦被这个消息震得呆若木鸡,半天缓不过神来。马成功在放假前给自己订机票,不是体贴,是为了舅舅。再往前想想,暑假的时候,舅舅去学校找他,种种异于往常的表现,原来也是托了肿瘤的“福”。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落泪。
马琦刚一出现,舅舅便说,好孩子,舅舅等到你来,死也瞑目了。语调凄凉,笑中带悲,连马成功这位铁石心肠的官场老鱼都眼圈发红。但舅舅只悲伤了一分钟,一分钟后,他像讲闲话那样告诉马琦,他立了遗嘱,如果他一去不复返的话,他的遗产平均分成四份,他老婆、两个儿子、马琦,每人一份。你可不要指望一夜暴富,舅舅说,我立遗嘱是因为躺在医院闲得无聊,找个律师来打发一下时间。马琦再也忍不住,扑进舅舅怀中失声痛哭。
等马琦哭够了,舅舅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今天不跟你讲,以后怕没机会了——那个刘小姐,刘小美,刘老板,她跟你分手了吧?舅舅问。
什么?
刘小美,你那个姐弟恋的女朋友哦,你们应该分手了吧?
马琦吃惊,瞪圆了眼睛,石化。舅舅有些得意地说,果然是分了,她是个守信用的人。
守信用的人?舅舅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是你叫她跟我分手的?
当然是我,除了我,谁还会这么关心你。
马琦几乎要失控,用颤抖的声音问,你给她钱了?你给了她多少钱?怪不得她有钱顶下一间店面,原来是你做的好事。
给她钱干吗?我没给,我只是跟她谈了谈心,交流一下心得体会。你懂的,小马琦,你眼光不错,小美是个明事理的好女人,她怎么会问我要钱!
血往马琦的脑门上冲,坐不住,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舅舅说,你别转圈了,你转得我头都晕。马琦说,你管不着,我偏要转。舅舅说,你再转我脑子里的肿瘤就自己炸开,不用开刀做手术了。
舅舅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你瞒着我多好,舅舅你太残忍了。
舅舅偏着脑袋憨憨地说,对啊,我干吗对你讲这些?我带进棺材多好。我想起来了,一定是那个该死的肿瘤把我的脑子搞乱了。
马琦双手抱头,慢慢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