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出代际的写作及其可能性
来源:文学报 | 郭艳 2018年07月27日13:55
作为一个年轻作家,就是如何处理好自我、他者、世界和写作之间的关系。对于虚构能力特别强的作家来说,对外部世界有了足够阔大、体贴和悲悯的了解之后,飞扬的想象力才能完成一个有力量的虚构。
代际是非常有效的一个概念,尤其对于正在经历着现代性变革的中国社会来说,代际无疑是传统与现代之间非常重要的时间、文化、伦理乃至价值判断的符码性标志。然而中国社会已经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进入一个现代社会,尤其对于1980年代以后出生的中国人来说,物质主义、都市景观和现代生活方式以一种天然植入的方式进入他们的生活,从而让代际在更大的工业文明和现代性后果中日渐消解了这个概念自身的有效性。
文学的代际划分俨然也随着这一大的社会文化情境的嬗变而发生了变化。近十年以来,无论是“70后”、“80后”还是“90后”的中国作家,他们更多的是用自己个人化的文学方式出场,具有不同的写作面目。“70后”作家最近二十年对于中国人日常经验的摹写,提供了他们对中国社会现代日常经验的文学叙事,以期抵达中国现代性经验的审美表达。而“90后”无疑是更为新生的成长力量,当下聚焦“90后”群体写作,更多的是在青年写作的意义上彰显这批作家的写作状态,讨论他们写作的路径及其可能性。
“90后”写作是在一种被聚光的状态下呈现的,总体上来说,他们的写作刚刚发生。这批刚刚生长的写作叙述方式是多元的,吸纳了更多的写作技术和文学元素,有前代中国作家现实主义路径的模仿,也有西方现代派技巧的浸润,同时在相当一部分创作中,有魔幻、玄幻、科幻等类型文学的影响。写实对于这些作家来说是一种有效的路径,同时对于世界的虚构,也是非常重要的言说方式。
文学语言方式在一部分“90后”作家中呈现出中西话语杂陈的状态。这些作家从语文教科书、文学刊物语言中日渐逃离出来,以一种更为个人化的语言表达个体经验,写实和虚构都行进在一种具有个人化面目的语言中。这些变化和这批作家自身全球化的文化教育背景有关,我们看到不同文化语境对于他们汉语写作的影响,表现出一种中西文化话语方式的混搭与杂陈。青年作家所吸纳的文化和文学元素是杂乱呈现的,而这种杂陈状态又和青年作家写作的非自觉状态有关,期待着这些作家自身对于中西文化更为自觉地辨识与凸显。与此同时,一批“90后”作家遵循着现实主义写作技法,在情感、价值和审美判断上依然有着浓郁的“50后”作家的风格和气息,这类写作受期刊文学特质的影响,有着较为明显的同质化倾向。
“90后”作家的写作相对于传统和现代来说,他们的价值和伦理姿态带着对于传统与现代两端深深的犹疑和疏离。面对着中国当下杂糅的文化语境,他们和传统日常生存经验有着主动的疏离和解构,在作品中试图表达的是对于传统生存的异质感,这种异质感让我们在阅读他们作品的时候,会产生陌生化的阅读体验。但是这种异质感和陌生化是否就意味一种新的质地,即一种新的审美体验,依然可以商榷。比如对于传统伦理风俗疏离之后带来个体的孤独、空虚和冷漠,对于现代理性解构之后的疲软与懦弱,对于中国大小传统屏蔽之后,现代和后现代生活经验的同质化理解等等。与此同时,这种疏离和犹疑又带来文学写作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从而在另一个维度上更加贴近对于文学本质的理解。比如他们对于先锋的叙述方式,一入手就运用得非常娴熟,也让他们更快、更自然地进入文学性写作。与之相比较,在资本和市场过多干扰的文化语境中,“80后”青春文学在一定意义上更多时代文化标签的象征意味,而较少文学性的叙事与表达。这种犹疑与疏离的叙事姿态是一种现代性后果。“90后”作家无疑更多以现代城市生活和物质主义生存为天然的生活场域,所以近代以来中国社会所期待的现代化在他们身上是以现代性后果的方式呈现的,这些现代性后果对于他们来说,是日常的,又是原生的。比如,他们在描述现代城市和物质主义的时候,很自然地避开了一部分“70后”作家对于都市的欲望化摹写。“90后”作家作品里面恰恰表现出一种冷静甚至于冷漠的叙事姿态,在一种对象化的冷静和漠然中,对于自我和他者进行打量和观察。
“90后”写作在处理小说叙事、现实逻辑和历史逻辑之间关系的时候,依然遵循着两条非常明晰的路径。一类是现实主义写作,这类写作更多呈现出对于过去年代历史与传统的一种复制,如何在历史和现实的双向维度上灌注作家自身的主体性,依然是这类作家有待解决的一个问题。一类是虚构性写作,作家带着对于现实世界的解构去建构一个想象的世界。在虚构的世界里,“90后”作家往往更乐于将古今中外的各类叙事元素混搭杂陈,然而这种混搭的意义指向性是什么?混搭的目的是为了更加明确的隐喻、反讽或者象征,因此任何写作元素的混搭都应有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和倾向性作为支撑,这样的混搭才具有所指和能指的叙事的功能性。只有对现代性有特别切实的理解和领悟之后,作家有意识地对于文学元素进行混搭,这种经过想象力催生的虚构以及虚构世界的经验才能击中现代性的软肋,从而让虚构世界呈现出照亮的可能性。同时,虚构类的作家无疑具有飞翔性,飞翔性写作的作家如何处理好飞翔和大地之间的关系依然非常重要。作为一个年轻作家,就是如何处理好自我、他者、世界和写作之间的关系。对于虚构能力特别强的作家来说,虚构和想象力并非是一回事。想象力是有方向的,真正植根于大地的想象力首先是让个体经验和当下生存整体性经验发生联系,这种想象超越了虚构,是作家主体对于外部世界经过艰苦探索之后的思考,尤其是对外部世界有了足够阔大、体贴和悲悯的了解之后,飞扬的想象力才能完成一个有力量的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