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届鲁迅文学奖 报告文学: 在报告文学中,我们遇见新时代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丁晓原 2018年09月19日09:17
第六届鲁迅文学奖报告文学的申报作品是193(篇)部,到了第七届,申报数上升到了233(篇)部。这从一定意义上说,近年来报告文学的创作生产力持续稳健地增长着。党的十八大以来,砥砺奋进、实现中国梦的新的时代生活,为报告文学的写作提供了无限丰富且有重大价值的题材和质料,同时,也极大地激活了报告文学作家关注时代、抒写时代、致敬时代的热情。老中青三代作家勉力前行,从不同视角,摄取广阔的现实风景,以各具姿色的笔墨,描绘行进中的新时代,开掘过往的历史蕴藏。可以说,报告文学这一文体已由过去的文学轻骑兵俨然成为今天大写中国梦百年潮的文学重器。
报告文学是一种特殊的时代文体,真实及时文学地报告鲜明的时代主题生活,表现人民的伟大创造,反映激扬的时代精神等,是它独特而优长的文体功能。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报告文学参评作品以及最终5部获奖之作,正是在这里显示着它们的特质和价值。李春雷的《朋友——习近平与贾大山交往纪事》以短篇制式,记写了青年习近平和作家贾大山的交往故事,以质朴的细节白描和精致的结构艺术,真实生动地表现了人物真挚诚朴的情怀和品格,显示出人性的美好。丰收的《西长城》讲述的是“新疆建设兵团一甲子”的历史。历史正在渐行渐远,丰收作品打捞起并存活了那段艰难而辉煌的“屯田戍边”的岁月,让我们对岁月中那些襟怀爱国主义、集体主义和浪漫主义“化剑为犁”的人们致以深深的敬意。许晨的《第四极——中国“蛟龙”号挑战深海》以长篇格局报告“中国‘蛟龙’号挑战深海”这一重大科技成就。“第四极”的题名,精准地隐喻了“蛟龙”深潜的重大意义。作品以我国深海探潜实验和作者随科考船采访体验的故事叙说为双线结构,复式的叙事使作品显得丰富而饱满。除《第四极》外,还有《中国机器人》《中关村笔记》《中国创新之问》《中国南海的冰与火》《中国之蒿》《风动中国》《中国超算》《中国速度》《大机车》《嫦娥揽月》《太空双子星》等。科技题材的写作成为新时期以来报告文学写作的又一个重点,其中不乏优秀之作。这些作品讲说的是科技强国的故事,展示的是中国创造和中国力量,颇能感奋人心。
大河奔流的时代是报告文学写作的源头活水,也从根本上规定了特定时期报告文学写作的风向和质地,报告文学作家只有能动地把握时代的脉动,才有可能写出与时代同频共振的作品。生态文明建设和精准扶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的重大国策,党和国家在这些方面多有部署,人民群众更有大量可圈可点的成功实践。报告文学作家敏于时代的新变,热情地观照反映时代新主题的新题材,生态写作和扶贫报告不仅形成了可观的数量规模,而且不少作品时代感、思想性和文学性兼胜,成为近年报告文学写作中特别引人瞩目的部分。这次的获奖作品《大森林》可以说是报告文学生态书写的一部代表作,年过七旬的诗人报告文学作家徐刚,上世纪80年代以《伐木者,醒来!》为他的生态报告文学写作开篇,30多年沉潜此中。《大森林》叙写的是森林的大历史,也是一部人与森林的关系史,史中有诗,蕴意浑厚。在《大森林》中,生态不只是作为问题,而更多的是作为一种文明呈现着,反映出的正是我们这一时代的巨大进步。李青松的名字、他所从事的工作和他的写作,都好像在告诉我们他与生态文学有着一种天然的机缘。他的作品《万物笔记》是短篇作品集,在我看来就是一部博物志。作者取物众多,状写得细而有味,一物一世界,生态微观中有大观。李青松以他的方式丰富并延展了生态报告文学的书写空间。有关贫困或扶贫脱困,已经不是报告文学写作的新话题,部队作家黄传会此前早有了“反贫困作家”之称。进入新时代,全面实现小康的发展目标,使得“一个都不能掉队”成为国家的重大政治安排,精准扶贫,全面脱困,不只是一项国策,更是举国上下的行动。这也成为近年报告文学写作的一个重点题材领域。与原先再现贫困问题的严重存在不同,现在的作品更多地报告扶贫攻坚所取得的历史性成就。纪红建的《乡村国是》以10多个省市区200多个村庄的行走,全景式富有质感地描绘了行进中的中国扶贫脱困的靓丽风景,真实生动地呈现出精准扶贫这一国家战略所取得的重大成就,国是主题的宏大与乡村扶贫故事书写的细实有机融合一体,使作品显得厚重而丰富,感人又可信。
人民是时代的创造者,也是中国故事的主人公。报告文学作家在书写现实和历史时,总是把致敬的目光和深情的笔墨投向那些可敬可爱的时代之子和中国脊梁。检视本届报告文学奖参评作品目录,如果从所写内容的类型看,其中的人物类报告文学,包括人物传记,占比很大,大约有三分之一。作品的主人公许多是杰出人士或时代楷模类人物,如《袁隆平的世界》《姜仕坤》《公仆廖俊波》《路遥传》《潘家铮传》《让兰辉告诉世界》《沧海英雄》《谷文昌》《因为信仰》《两个人的海岛》《布衣壶宗:顾景舟传》《常山有个贾大山》《永远的李保国》等,其中的优秀者能写出人物人生的行迹、业绩,更能传达出对象的气韵和精神,形神兼得地垒起人物可触可摸的真切形象。陈启文写袁隆平,将人物聚焦在“世界”中做文章,凸显其人生世界、科学世界和精神世界的独特内存,作品因叙写的真实丰富饱满而使人物鲜活地立了起来。徐富敏笔下的李保国,像他所钟爱的太行山一样质朴而挺拔。作品以朴实的故事叙说和富有表现力的细节再现,真实地刻画出像农民一样的教授李保国奉献山区带领农民脱贫致富的感人形象。也有一些作品所写人物是寻常百姓,如《大地的云朵》《中国新工人:女工传记》《阳光大姐的故事》《国之盾》《听李迪讲中国警察故事》《小巷总理》《社区纪事》《雪莲花开》《守望初心》等,在平凡中实现有意义的人生价值,发出闪亮的光彩。余艳的《守望初心》讲述的是一群湘西“红嫂”的故事。她们以初心昭示信念,以守望诠释忠诚。阅读可歌可泣的红嫂故事,我们的精神受到了一次深度的洗礼。
报告文学不只是主题写作,也不只有宏大叙事、时代报告。获奖作品代表了一个时期内某类写作的水准,但我们不要将其误解为报告文学只此一路。一种充满活力的文体,它当向生活做多面的开掘,它应有异彩纷呈的制式。我理解的非虚构,其意指也正在这里。近年来的报告文学写作正朝着这样的路向前行,这次的申报作品可以说是一次检阅。从获奖作品看,现实题材作品无疑收获最多。但实际上,历史写作已成为报告文学的重要构成部分。李发锁的《围困长春》显示出作者把握重大历史题材、探究历史真实的能力和勇气。李发锁将小说的结构艺术、人物性格凸显方法等有机导入,因而《围困长春》显得大气又细密,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高洪雷的《大写西域》《楼兰啊,楼兰》,基于“一带一路”的背景,进入绵远的历史隧道,站在人类文明史演进的高端,运用人类学、民族学、地理学、考古学和文学等多学科交叉方法,别开生面地为我们展示了那远去的楼兰和西域时空镜像。王彬彬的《大屠杀中的妇女、孩子和女孩子》是一篇历史纪实随笔,取古今中外极端的反人类、反人性事件,于静默的叙写中,体现了强烈的批判精神。
报告文学需要宏大叙事,但也不能缺失有内涵的个人性言说。冯骥才的《炼狱·天堂》、邵燕祥的《一个戴灰帽子的人》、张新颖的《沈从文的后半生》、裘山山的《家书》等,将个人史与大时代的叙写交融一体,人生命运之况味流溢其间,大历史的面影也在当中。题材的多样化也是这届鲁奖参评作品的一个重要特点,薛舒的《远去的人》、方格子的《一百年的暗与光》、普玄的《疼痛吧指头》、周芳的《重症监护室》等作品,作者将视点移位到另异的对象,阿尔茨海默症、麻风病、自闭症等患者成为作者叙事的主要对象,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类的生命写作,别有意义。
自然,一种文体的持续稳健发展,需要有一支与之相适配的可以接续发力的创作队伍。难能可贵的是资深的报告文学作家,如何建明、黄传会、李鸣生、赵瑜、王宏甲、徐剑、杨黎光、李延国、白描、曹岩、杨晓升、张雅文、陈启文、朱晓军、傅宁军、徐锦庚、铁流等,他们依然葆有旺健的创作劲头,仍有力作推出。更值得我们高兴的是一批年轻的报告文学作家已经成为写作的有生力量。李春雷、纪红建、丁晓平、丁燕、马娜、王国平、程雪莉、周芳、赵雁、李琭璐、李燕燕等,他们近年来的创作和本届参评作品大多质量上乘,受到了关注,这是一批值得我们有更多期待的报告文学作家。
报告文学这一文体,“报告”规定了它非虚构的内在,而“文学”才是它的属类,是“报告”价值达成的关键。报告文学写作中存在的不足,我想主要还是报告有余,文学不足,有的作者文学思维缺失,文学意识淡薄,有的则是写人叙事、谋篇结构、语言表达等文学能力偏弱。另外,就是具有思想深度、精神厚度且有较强的非虚构叙事表现力度的作品,不是没有,但是相对较少。这些都是需要报告文学作家努力弥补的短板。远方和未来,不只是诗,还有报告文学。